深深注目着夜空的远方。

“我觉得会有的。

“甚至比欢糖镇更美好呢。

“我想，那里的天空，一直都是干净澄澈的，风里没有难闻的味道，都是甜甜的糖果味。在那里，没有纷争、没有饥饿、也没有灵武者，大家都是和和睦睦的，没有谁会欺负谁，没有谁会掉眼泪。

“只要踏入那个世界，就可以看见一座座美好的糖果城。弥漫着甜甜香味的糖果城最多的建筑，是奇妙无穷的糖果城堡。

“每一座糖果城堡里，都住着一个诙谐幽默，爱讲故事的老爷爷。

“老爷爷的头发就像彩虹一样，五彩缤纷的，穿着滑稽的服装，总会露出灿烂的笑容，眼里满是和蔼的光。

“满头彩发的老爷爷很任性，他啊，只喜欢小孩子，只给小孩子讲故事，大人们就算想听，也听不着嘞。

“在讲故事的老爷爷那里，收藏着无数奇妙的故事，只需要支付一枚糖果币，就可以换一个奇妙有趣的故事。

“只要踏进糖果城，整个人身上都是各种味道的糖果香气，如果肚子饿了，可以在糖果街上随便捡几颗糖果吃哟。

“没有谁会责怪饿肚子的人，街上的糖果都是糖果师免费提供的，谁都可以吃的，糖果师还会热情地问你味道怎么样。

“如果不乐意天天吃街上的糖果，可以在城里找一份工作。

“嗯……收糖工就是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份工作很简单，只要按照要求，把街上过期的糖果回收到指定的地方就可以啦。

“工作期间可不能贪嘴呢，万一吃坏肚子了，老板可不会负责的。

“天天都有甜甜的糖果吃还不行，要努力挣钱，存够钱以后，就在糖果城附近的彩虹海旁边，建一座带有大风车的糖果小屋，在那里好好的过日子。

“糖果小屋前的庭院，可以种一些橘子树，在树下放一张长椅，闲时可以坐在上面看书、聊天、发呆。

“等橘子成熟了，就拿来做橘子汽水，或者做很多很多的橘子糖果。

“也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夏天，把剥好的橘子，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轻嗅淡淡的橘子香气，‘玻璃晴朗，橘子辉煌’［1］。

“阿祝，不要不相信我说的，接下来，咱们要兵分两路，找到那座美好的世界。

“答应我，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要依然做你自己的主角呀。

“我们要在最美好的地方相见，去糖果城堡找到彩色头发的老爷爷，让他给我们一枚糖果币，然后跟他讲我们的故事。”

女孩说了很多很多话。

少年认真倾听。

努力忍住眼泪，露出笑容。

腰上的铃铛化为碎片，江雨眠的身躯开始发生异变，泛起亮光，逐渐变得模糊。

女孩捧住少年的脸颊，想要亲吻最喜欢的少年。尚未触及他的嘴唇，整个人“轰”然一声，化为零碎的光芒，旋即幻化成一只紫色蝴蝶，翩然而去。

乌云遮月，群星溺亡于夜色之中。少年面如死灰，缩成一团窝在地上，眼眶红得快要滴出鲜血，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怀中犹有心爱女孩的体温，他紧紧蜷缩着身体，妄想留住这残存的温度。

身体好沉。

胸口也好闷。

像被一堆磐石压着，又像沉入了海底，忧伤的海水灌进口鼻，无法呼吸。

浑身上下，哪哪都疼，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同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甜甜的笑容，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她蹦蹦跳跳的样子……

黑色大钝剑发出微弱的颤鸣，祝无哀侧过身，慢慢握紧剑，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我曾立志成为一名仗剑者，反抗天下所有的不公。可我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保护不了，要如何反抗那些虎豹豺狼？”

欢糖镇不存在了。

阿爹不在了。

连阿眠也离开了。

现在的我，无家可归、无朋无友，外面的世界纷乱动荡，遍布硝烟。

感觉好孤独啊。

未来已是看不清楚的一片迷雾，光是想想就好累，什么也不想面对了。

算了，什么屁的仗剑者！就这样一直躺着吧，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死了还能在另外一个世界碰见阿眠，下辈子一定要好好陪在她身边。

不对，根本就没有什么下辈子，人就只有一条命，死了就啥都没有了！

就算真的有下辈子，可能也遇不见阿眠了，就算真的遇见阿眠了，估计下辈子的世界也跟这个世界一样动荡不安，我根本没有办法护她周全，又何必徒添烦恼？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光是想想就累死人了，算了算了算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这样算了吧，就躺在地上死了烂了算了！

可是，好想再见阿眠，想牵住她的手，想拥抱她，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啊。

少年环抱长剑。

像在抱着最深爱的女孩。

双手被划破，溢出鲜血，祝无哀却毫不在乎，从眼里涌出的眼泪滑落脸颊，掉落在伤口处，与鲜血相融。

他往后倒在地上，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仿佛回到了从前从前的夏天。

那个娇小单薄的女孩坐在香樟树下，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女孩放进少年嘴里的糖果全部融化，少年看向蝴蝶远去的方向。

“阿眠，这糖好苦啊。”

………

［1］出自北岛《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