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翻涌,如同黑色的汪洋淹没一切,虚构乐园的废墟,墓地一样萧瑟、凋敝。
宋语甜揉揉湿润的眼睛,充满野性的眸子沾满碎泪,映入破碎的少年郎。
她俯首,低声喃喃:
“糖果城?糖果城……”
一众黑袍人脱下黑袍,准备离开。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给那些惨遭吸食寿元的村民讨一个公道。现在,活死人们纵身跳入油锅,贺尔零也摘下了自己的脑袋。他们也该从哪儿来,回哪里去了。
宋语甜瞥了一眼他们离开的背影,扭头看向贺尔零掉了脑袋的尸体,发现那具无头尸首竟然发生了异变!
与此同时,红色的蜂桶发出怪鸣,宛如千百人饱受折磨发出来的喘息声、呻吟声。
没多久,贺尔零的尸体就变成了一个圆滚滚、胖溜溜的蜜蜂。而他的脑袋瓜,也变成了蜜蜂的脑袋。
宋语甜神色如常。
这个神秘古怪的养蜂人,可以自由出入欢糖镇的隔离结界,独自一人施展多种灵术,复活死去的镇民,建造一座华丽的虚构乐园,可想而知,他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嘟咚~”
红蜂桶发出异响。
旋即飞出一只小蜜蜂。
“砰”的一声,小蜜蜂爆炸,生出浓重的雾气,消散以后,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出现在祝无哀和宋语甜身前。
“真好啊,阿眠和你约定碰面的那座糖果城。”小男孩一袭纯白色的装束,眼睛蒙着一块白布,皮肤白白嫩嫩的,五官精致立体,声线稚嫩,富有生气。
祝无哀听到“阿眠”两个字,眼眶变得更红,没出息地抽噎起来。
蒙眼小男孩坐在红蜂桶上,轻轻敲击红蜂桶,对祝无哀说:“别哭了,你的小媳妇还没死,等她真的死了再哭呗。”
祝无哀睁大眼睛,哆嗦道:“你……你说什么?阿眠她没事吗?”
蒙眼小男孩不耐烦道:“你对自己的小媳妇是一点都不了解啊!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不然怎么听得懂兽语?又怎么会变成蝴蝶呢?她没那么容易死的啦。”
祝无哀擦掉鼻涕,想起螳臂村一役,江雨眠变成了蝴蝶,后来恢复正常,心中涌起希望——虽然这次的情况和螳臂村那次不一样,但阿眠既然上次都没事,这次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对,绝对会没事的!
祝无哀不停地肯定自己的想法,强行增添心中涌起的希望。
他从地上跳起来,捏紧黑色大钝剑,怒视着贺尔零,“都怪你,阿眠才会变成蝴蝶飞走了!你快告诉我,阿眠去哪了?”
蒙眼小男孩露出笑容。
祝无哀挥动黑色大钝剑,杀向蒙眼小男孩,对方往后一跃,笑眯眯地拍了拍红蜂桶,连人带桶驰向天边。
“轰!”
蒙眼小男孩直接冲破笼罩全镇的薄膜,整座小镇猛烈一震,隔离结界彻底破碎。
祝无哀凝聚灵力于脚底,猛然释放,整个人像被强大的力量打飞了一样驰向天边,嘴里叼着黑色大钝剑,双手死死抓住了红蜂桶,跟着蒙眼小男孩掠至高空。
宋语甜目送少年和小男孩远去,心说:“贺尔零,你究竟想干啥?”
那家伙大费周章,救了宋语甜的性命,就是为了她窃来的倾城秘宝。而现在,说走就走,理都不理她,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宋语甜能想到的答案,就是贺尔零现在已经不需要她手中的秘宝了。
“臭死鱼眼……”
宋语甜轻抚心口。
眼里满是失落。
她原以为她跟祝无哀是同一种人,现在她才明白,他们只是相似,而非同类。
她是奉行自我至上主义的自私鬼,只会按照自己的旨意行事。
她是她自己的主角,就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抢走属于她的戏份。
而在祝家那个臭死鱼眼心中,除了他自己,还能接受别人担当主角。
在他内心的舞台上,除了自己,还有江雨眠,以后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担当重要的戏份,联袂献上精彩纷呈的演出。
夜风狂呼,声声悲怆。
宋语甜握着手中的黑色大镰刀,猫一样充满野性的眸子直视深邃的夜空。
“好孤独啊。”她对自己说。
……
风在耳畔,呼呼嘶吼。
蒙眼小男孩弹了一个响舌,“哒”的响舌声落定,一个巨型泡泡凭空出现,罩住他跟死鱼眼少年,载着两人飘向远方。
蒙眼小男孩道:“还以为你伤心傻了呢,还能认出我是你贺叔叔呀。”
祝无哀怒不可遏,“少废话,你赶紧告诉我,阿眠在哪里!”
蒙眼小男孩没有回答,轻轻敲击红蜂桶,小脸笑盈盈的。
红蜂桶扭曲变形,“噼啪咔啦”的怪鸣停止,精致的小型棺椁映入眼帘,各类糖果镌刻其上,五彩缤纷。
“我这副糖果棺椁好看吧?”蒙眼小男孩抬起头来,满脸神气。
祝无哀不想多说废话,握剑劈向蒙眼小男孩,对方轻松避开攻击,小小的身躯,在巨型泡泡里腾挪躲闪,灵活利落,祝无哀根本找不到攻击的破绽。
少年的攻势越来越猛!
“略略略,来啊,来啊~~”蒙眼小男孩扮起鬼脸,故意惹他生气。
富有弹性的巨型泡泡格外坚韧,祝无哀的每次攻击都落了空,落在巨型泡泡上,却没有损伤巨型泡泡分毫。
蒙眼小男孩游刃有余地避过祝无哀的再一轮猛攻,双脚夹住长剑,莫名奇妙地倒数起来:“五,四,三,二,一!”
话音落在“一”字的刹那,祝无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下了。
同时,左眼眉尾处出现了大拇指一样大小的小洞,疯狂往外涌出鲜血。
祝无哀挣扎着起身。
“哒~”
小男孩又打了个响舌。
祝无哀猛地感觉浑身上下的皮肤在一寸一寸撕裂,骨头在一节一节破碎,筋骨在一根一根断开,五脏六腑搅成一团。
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偏偏灵力还在体内横冲直撞,加剧了痛楚。
“啊——”
少年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意识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竟然握紧了黑色大钝剑,对准自己的心口,欲以死亡结束痛苦,理智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这样干。
于是,就出现了一只手提剑捅向心脏,另一只手拼命抓住剑的古怪场面。
蒙眼小男孩来到祝无哀面前,用指肚轻轻抚摸祝无哀的额头。
随着他注入体内的灵力,祝无哀感觉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慢慢消停下来了,要命的痛感终于减轻了不少。
祝无哀喘着大气,恶狠狠地瞪着蒙眼小男孩,拼命吸收他的灵力,刚刚缓解疼痛的身体再次爆发剧烈的痛楚。
同时,心底出现一道道鼓声。
“咚,咚,咚……”
鼓声连绵,站起身来继续投身于战斗的念头,挤满了祝无哀的脑袋。
一种疯狂的愉悦,掺进剧烈的痛苦之中,仿佛遍布全身的痛感越强烈,那种疯狂的愉悦就越强烈!
蒙眼小男孩道:“我劝你还是控制一下战意,不然你马上就会死在我眼前。”
祝无哀大喊道:“谁要你假惺惺地提醒我,这一切不都是你搞的鬼吗?”
蒙眼小男孩道:“不,让你饱受痛苦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