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祝无哀还会陪着阿爹玩几局,后来觉得这游戏实在无聊,就很少陪他玩了。
阿爹去世那天早上,还在缠着儿子陪他玩几局,可儿子拒绝了。
不止这一次,这些年,他那不听话的儿子老在拒绝阿爹的邀请,觉得阿爹喜欢的游戏幼稚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是阿爹喜欢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阿爹呢?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阿爹玩了。
以前,阿爹老对祝无哀说:“你想不知道这首捡石子童谣什么意思啊,知道的话阿爹就给你好好讲讲这背后的故事。”
祝无哀每次都说:“不想。”
以后……
再也没有机会了。
江雨眠注视着坟墓前的人们,撸起袖子,也不管脏兮兮的泥巴会弄脏她的衣裙,直接坐在地上,用手挖坑。
惨白的小脸溅满了泥土,她却毫不在乎,系在腰上的铃铛,循环奏响悲哀。
祝无哀没问她想干啥。
沉默地陪着她挖坑。
“明明以后再也见不着了,为什么非得扯出笑容?明明很痛苦,却非要忍住眼泪。明明是一件悲伤苦涩的事情,却非要赠送甜甜的糖果,像在庆祝着什么!”
女孩看着在墓前跳舞唱歌的人们,捏紧了拳头,泪眼婆娑,“阿祝,我讨厌这样装模作样的安葬仪式。”
她把糖果一颗一颗放进用手挖出来的土坑里,祝无哀也把自己的糖果扔进泥坑,和她一起,埋葬甜甜的糖果。
随后,拿出五颗匀称的小石子,朝天扔出一颗,嘴里念念有词。
“珍珍花,发芽芽,老病婆,买姑娘,姑娘烹心当晚餐……”
江雨眠看着死鱼眼少年红得快要溢出的眼眶,软软地伏在他的怀中。
“阿祝……”
“嗯。”
“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祝无哀牵住女孩的手。
对她说了四个字。
……
隔天是周末。
欢糖街头一隅。
有只肉嘟嘟的猫咪觉得旁边的大黄狗的呼噜声讨厌极了,悄悄跑到它身边,用爪子使劲地拍了拍它的脸颊,然后逃跑。
醒来后的大黄狗生气极了,到处寻找那只猫咪,找到它的时候,发现它睡着了。
睡梦中的猫咪咂咂嘴巴,像在梦中吃了好多美味的小鱼儿。
大黄狗张开嘴巴,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胖到它身边,轻轻抚摸它的额头。
“老胖,回家啦。”
胖男孩正是大黄狗的小主人。听见小主人的声音,大黄狗闭上嘴巴,欢快地摇着尾巴,跟着小主人回家。
欢糖街北,小书店门口。
腰悬铃铛的紫发女孩坐在秋千上,祝无哀慢慢摇着秋千。
祝无哀看见带着大黄狗回家的胖男孩,对江雨眠说:“阿眠,你喜欢狗吗?要不,我给你找条可爱的狗子养养!”
女孩摇摇头,“我不要狗,我只要阿祝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爷爷已经离开我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的意思是,养起一条狗,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不用那么无聊了。”
女孩紧张兮兮道:“所以我才说,我不要狗,我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好啦,不要就不要了。”祝无哀摸摸她的脑袋瓜,“咱们去街上转转吧。”
江雨眠乖巧地点点头。
走走逛逛,又碰见了刚才看见的,带着一条大黄狗的胖男孩。
那条大黄狗应该回家了。
没在胖男孩身边。
此时,胖男孩正在玩游戏。
六七个孩子牵起手,围成一个圈,圈里站着一个人,抬起手,一个一个数着人头,嘴里喊着:“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放屁大王就是他!”
一个字,对应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里的“他”,落在谁身上,谁就是“放屁大王”。
选定“放屁大王”以后,其他人找地方躲着,“放屁大王”则蒙上眼睛,在原地数十个数,然后去找那些躲起来的人。
这群孩子玩了好几轮,每次都是那个胖乎乎的男孩当“放屁大王”。
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上全是汗水,他掀起衣服,小声说:“我不玩了。”
孩子们顿时不满意了。
他们团团围住胖男孩。
“才玩了一会儿,一点都不过瘾,海聆帆,你别走,再玩一下呗。”
“对啊,对啊,再玩一下。”
海聆帆皱起眉头。
“我,我不想玩了……”
声音很小。
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江雨眠直视着被人包围的胖男孩,细长柔软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祝无哀知道女孩在想什么,走到那群孩子面前,“人家不想玩了,就不要勉强了,这样吧,我来陪你们玩。”
孩子们看向祝无哀,目光落在他的死鱼眼上,默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随即,像看到一个咄咄逼人的大坏蛋,“噔噔噔”跑走了。
胖男孩海聆帆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祝无哀和江雨眠。
捏紧拳头,埋着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