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在挑战对方的见解,说出了困扰自己的事实,但同时又希望对方告诉自己安心的反驳,而刘田彷佛他的思绪磁铁般说出了他想要听见的回覆。
「但她变得快乐多了,她找到了艾密特,有了存在的理由。」
刘田轻声反驳,缓缓收起笑容。「爱德华也一样,这就是为什麼我希望他能找到他的伴侣,他不明白真正地为了谁而活的感觉。」
她的指尖轻触他的脸颊,酥痒的感觉让他半阖起眼。「如果……如果当初睁开眼睛时,站在身旁的不是你,我看不出我应该继续存在的理由,我也会对转变我的人发怒的,某些层面我能体会爱德华的心情。但这都是不会发生的『如果』。」
「刘田………」
「我一直希望有个温暖的家,那个家里有几个让我去爱的孩子,现在我已经拥有他们。」她的脸上浮现俏皮的笑容。「噢,对了,我还有一个非常完美的丈夫。」
「偏见,库伦太太。」
「如果你和他见面后,你会发现我说的都是事实,虽然他会在奇怪的地方对自己非常没信心。」她感到好笑地在瞬间陷入思绪中,接著垂下头以温柔的暖金色眼眸望著他,「在你救了爱德华之前?」
卡莱尔轻笑出声,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
「……在我救了爱德华之前,我很少伫足看著天空。」
「和你相反,我常常溜出家里的农场坐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一整天。你有注意到每个季节的云有不同的模样吗?有时候它们就像小动物,或房子,或笑脸。」刘田的脸上漾出一抹陷入久远时光中的恍惚表情,从喉咙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笑声,让他不禁露出非常年轻的笑容。
「我真心相信你的艺术感培养自那些云朵。」
她以一种迷人的方式抿起唇瓣。「我会把这句话当成赞美。」
「当然是。」他微笑,凝视著晴朗的暗橘色。「当我独自望著太广阔的天空,会觉得更孤单。」
「但你知道那麼多关於星座的故事!」她屏息道,顺著他的视线昂首望著渐渐转暗的夜,充满兴致的光芒跃动在她的眼眸。「它很美不是吗?我一直在想像你告诉过我的奥林帕斯山会是什麼模样。」
他笑了起来,刘田挑眉望著他。「如果下次我们的家是神殿式建筑,我不该感到讶异。」
「非常有趣的笑话,库伦医生,你知道建造一栋那麼夸张的房屋得花多少钱?不,谢谢你,我不想让你存了三百年的薪俸在眨眼间成为只能住几年的神殿,我不是那种挥霍的妻子。」
她声明道,接著他隐约听见她似乎说了些『神』、『和你在一起』、『为什麼要盖』等无法将它们凑成完整句子的喃喃自语。
她应该要知道他不在乎花费任何能让她快乐的金钱———卡莱尔认为这个观点有重申的必要,但当他看见刘田透露著没得商量意味的美丽脸庞时,那些话语忽然消失在他脑海,所以他只是笑著摇摇头。
深吸一口气,他坐起身子,牵起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研究著她颜色浅淡的掌纹一会儿,才抬头和刘田对上视线,她以略带困惑的温柔神情凝视著他深思的模样。
「……外面的战争情况已经越来越激烈,今天布莱恩教授带了一张自愿成为随军医生的志愿表,有许多孩子都已经签上名字,他希望我也在那张纸上签名———不,刘田,我不会……」
他对忽然染上恐惧色彩的刘田有些著急地解释道,「我不能加入,这个举动太冒险了,我们不能在太阳下行军……即使我们将是最可怕的武器之一。」他有些自嘲地加上最后一句话。
「罗丝?」他轻柔地开口,将手放在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发生什麼事了?」
罗丝莉并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只是低垂著头凝视膝盖上的裙摆花纹。
瞬间闪过他的心里的猜测让他不禁倒抽一口气:是不是有人不小心在狩猎时误杀了人类?
「是不是———」
「冷静下来,卡莱尔,我想唯一受到伤害是我的『听力』和房子。」爱德华从楼上掠了下来,表情夹杂著恼怒与些许无奈。「但同样,他们惹上大麻烦了。」
卡莱尔松下绷紧的肩膀,惊惧转为疑惑。(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爱德华?)
他的儿子紧紧皱起眉。「我想用看的胜过任何言语。」
卡莱尔挑眉,踏上爱德华消失在二楼的阶梯,
棕红色头发的年轻吸血鬼显得恼怒地靠在一间开著门的宽敞房间外,艾密特和罗丝莉的房间。他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在瞥了一眼房内后,卡莱尔不禁震惊得微微张开嘴巴——刘田为他们设计的浅金和柠檬绿色调壁纸。
在靠近四柱大床(依照木头形状卡莱尔私自判定那应该是床)的部份剥落了下来,他尽力忽视墙上的坑洞和出现深刻裂痕的柱子。
但却不能避免自己的目光落到原本摆在角落的雕花木头桌子,他记得那是来自十七世纪法国的精致手工艺术,也能完美地记起他的妻子满脸闪闪发光地揣著他的手站在这张桌子前方入迷地欣赏的模样。
Oh dear. Why on God′s greeh did they let it happen, again?
他在内心无声叹息。(……我想刘田看到这个不会高兴的。)
「不,」爱德华站在屋角阴郁地纠正道。「刘田会杀了他们,那是她很喜欢的古董桌子。」
叹了口气,卡莱尔伸手揉了揉额头。「刘田需要花一些时间在画作上,我们得趁你们的母亲回来前将被弄坏的桌子重新钉好……我记得刘田在车库堆放了一些颜色相似的木材。」
「噢!」出现在他们身边的艾密特显得大为动容。「什麼?你会修?」
「不像有些人专门破坏东西却不会回复原状。」爱德华挽起手攻击道,瞪视著艾密特,艾密特无忧无虑地大笑几声。「而且我想不透为什麼我们得被卷入这一切?我以为这是罗丝莉和你的责任。」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艾密特朝他眨眨眼,露出灿烂的笑容。「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
爱德华朝他的兄弟翻翻白眼,转头望著卡莱尔。「所以我们现在该做什麼?」
「是的,让我们看看………」
艾密特和爱德华在卡莱尔的指示下从车库中搬出一些用纸张包住的深棕色原木板,罗丝莉以皮尺准确地画下长度标记后,用深色墨水弹出了一条工整的墨线,艾密特则用锯子轻松地锯出了他们要的形状,以手指取代铁鎚将铁钉压入原本是床的木头中。
将它们重新钉起。爱德华叹了口气,用没有完全用完的壁纸先将那些惨不忍睹的坑洞遮盖起,在内心默默祈祷在下次搬家前刘田不会发现她心爱的房子被戳了许多疤痕,否则艾密特和罗丝莉只能低头接受她的说教了。
当卡莱尔苦恼地凝视著那张古董桌子,在内心盘算著该怎麼让它重新站起来时,刘田特有的蜂蜜与薄荷的甜甜气息忽然从远而近传来,他们四人瞬间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