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筱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那个曾经拯救了自己的人,居然变成了这样。
他以为他会永远站在光里。
“——斯闻!斯闻!”
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周围零零散散围了几个人,应当是出于善意在一旁照看斯闻,他骑着摩托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歪歪斜斜的停在路中间后,朝绿化带冲了过去,那儿是在树下打着颤的斯闻。
虞筱阳快疯了。
斯闻头顶上涔涔的渗着血,有些地方已经凝固,脸上是斑驳的红,被熟悉的声音唤醒,他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很微弱。
那些善良之人见状便离开了,剩下一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虞筱阳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向虞筱阳说明了情况。
他说自己是凌晨下夜班看到斯闻的,当时天黑看不清,还以为是哪个喝多的人撂在桥洞下,躺的位置并不危险,便也没在意,只是下午出门的时候又在红绿灯见到了他,想必是他自己走到这里的,走近后看清了他身上的伤,当时围起来的人很多,而斯闻虽说仍有意识但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不是第一个报警和打救护车的人,旁边有人告诉他电话打不响后就走了,他试着打了过去,确实一直占线,又想着自己下午也没事就在这里帮忙观察斯闻的情况,之后有出租车提出帮忙,只不过被斯闻拒绝了。
任何人都在与时间抗争,不可能会有人浪费时间一直等在原地,很多人只是留意了一下,眼看自己帮不上忙就离开了,除此之外更是有人不予理睬,外加斯闻此时破破烂烂神经兮兮,遭到了他直截了当的拒绝后,也都一边怀疑着他的成份,一边马不停蹄飞奔而去。
虞筱阳心里一沉,大概是斯闻担心仍被监视,不愿让其他人再被自己连累,在被虐待和殴打后的他陷入风声鹤唳的极度恐惧,他担心任何接近自己的人都是伪装的。
“小鱼……带我回家吧,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虞筱阳跪在地上,他不敢伸手触碰斯闻,现在的他,看起来是那样易碎。
“不行。去医院,听我的话,听话。”
他摩挲着斯闻的脸,简直烫的吓人,斯闻的头发和血黏在了一起,他舍不得再碰他了。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
明明找了那么多地方,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斯闻会倒在这种地方,若不是粗心大意睡过了头,没有及时了解他的情况,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斯闻该存在的地方……他明明……不该在这里。
“对不起……我走不动了,断了,好像断了,我好疼。”斯闻强撑着抬手指了指侧腰,“不过,你能找到我,很开心。”
“不要再躲起来了,阿闻。”虞筱阳简直要崩溃了,他猛的抱住斯闻的肩膀,怕他疼,又放开了,“我以为……你。”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把他从痛苦中拉出来的,是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可他曾经不是这样,他明明那样好看,这张被血和污迹玷污了的,是曾经偷偷望着自己发呆的脸啊。
“我们还是回家吧……”
他这次并不打算听斯闻的,他把斯闻抱了起来,将他受伤的一边朝向自己。
可斯闻现在根本无法坐在后座上,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开车,离市区的医院太远了,虞筱阳根本不想等待那渺茫的救护车。
“阿闻,抱住我。”
他提了个对于斯闻来说无比艰难的要求,可是斯闻在他颈窝处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斯闻奄奄一息的靠在他后背,他没法抬高胳膊抱紧他,这片儿离市区医院还很远,斯闻没有力气。
最后他还是想到了,斯闻面对着自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他可以用腿来撑起斯闻不让他掉下去,斯闻的头昏昏沉沉的搁在他肩膀上,似乎就要晕过去。
如此不雅的姿势,在此时却显得无比高贵。
“小鱼,我可以……抱住你的脖子。”
路上,虞筱阳用一只手扶把,另一只手紧紧的抱住斯闻,是害怕斯闻掉下去,是想紧紧抱住他。
只想紧紧的抱住他。
“小鱼,我不骗你了……我现在真的有病了。”
“小鱼,我的手机……我没法回你。”
“小鱼,你不要生气。”
“小鱼,不要找那些人……他们都是,不要命的人,不许,你……你不能……”
“小鱼,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小鱼,我害怕我睡着了……”
斯闻的肋骨肯定是骨折了,因为疼痛咧着身子,刚开始还在发抖,高烧不退,意识模糊。
虞筱阳从未想过斯闻会如此脆弱。
虞筱阳不敢出声,他怕一张口就直接哭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为了维持斯闻意识的办法,可是他实在是……
我说不出来了啊。
斯闻抱着他脖子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倒了下去,倒在了虞筱阳身上。
直到经过加油站,斯闻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虞筱阳加快了行驶速度,脑子里想了很多事。
从见到斯闻的那一天开始,他有些地方被改变了,可似乎也没改变。
宽容有时是无法容纳暴力的,只有比那更残忍的正义,才能压制住暴力。
他不懂,又好似懂了,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像是噩梦。
有雨滴落下,五月真是跌宕起伏的时节,而迈进六月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如此大的“惊喜”。飞溅的泥泞溅在虞筱阳腿上,他担忧斯闻会被外界染脏。
他恨,他怒,他咬牙切齿,却又痛心疾首。
……
……
虞筱阳抱着斯闻冲到了医院,在医生快速推来担架床后,虞筱阳无力的瘫坐到了地上,望着斯闻被推急诊室,他脑袋里一片混沌。
他的手在打颤。
斯闻会有事吗?
斯闻身体里的多巴胺激素分泌过盛,会对他自身造成什么可怕的影响吗?
走过来的护士帮忙把虞筱阳从地上扶起来,却没有成功。虞筱阳用手撑着地板,可怎么也站不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汗湿了,双腿发软,嘴唇因紧张而被咬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