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朵朵巨大烟花在头顶炸开,站在楼顶天台的斯闻脸颊被彩色的火光映照,震耳欲聋。这一刻他是孤独的,也是幸运的,站在不同的角度,他看到了楼下的人看不到的美丽。
顶层的风很大,割过他的脸,从他心上那个洞穿过去。斯闻护住心口,却怎么也填不上自己缺少的那部分东西,他感到在隐隐作痛。
头也是要命的疼,或许是刚洗完澡没吹头发在这里吹风的缘故,如果虞筱阳知道了,一定会骂死自己的。
“你已经回来了吗。”
斯闻在心里小声的问,他不想下楼,只想站在这里,免得和别人,格格不入。
天上有火光,地上有灯光,可他心的光早就熄灭了,曾经燃起的星星之火不知道被压下去了多少次。他站的有些累,手脚冰凉,便屈膝坐了下去。
又是一颗流星似的蓝色烟花,迎着风破空而出,和着撕裂夜幕的嘶鸣,呼啸着鼓足了劲冲到最高处,从中心开花,再变得七零八落,灰飞烟灭。
这是它最美的时候,也是最终的落幕时刻。
如果能有什么魔法来留住它就好了,而不是美丽又易碎,风一吹,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顷刻间都散了去了。
烟花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天空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地面上的人们仍在继续热闹着,吵吵闹闹,很是混乱。
再坐一会儿吧,钥匙也忘带了,说不定他现在还没回来呢。
斯闻想。
眼前越来越晕了,就像长时间盯着风车一样,四周开始转圈,应该会发烧吧。前不久因为洗澡感冒了,一直流鼻涕和打喷嚏,不想吃药,也就没买药。今天又犯傻出来吹冷风,可能真的有这种可能呢。
算了,去楼道里等着吧。
斯闻慢慢站起来,忽然间又袭过一阵强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勉强睁开了眼,一只停在护栏上的鸟从身边掠过,使他一惊。
大晚上的,怎么会有鸟来到这里,怎么不回树上栖息。斯闻突然又想到了自己,不知何时,自己也变成了这样多愁善感的人,这只鸟多像自己,远离它的族群,形单影只的落在这儿。只是自己和它不同,没有它那双令人羡慕的翅膀。
“真想借你的翅膀用用,如果逆着风飞下去……”
——咣当!
天台的两扇铁门被猛的推开,斯闻被惊吓到,他还以为是天台不让上,谁来检查了呢。
“……你!”
今夜的天阴沉沉的,星光暗淡,以至于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光听声音,他倒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来人正是虞筱阳,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朝斯闻的方向照去,斯闻被强光照的向后躲,羽绒服的帽子也被吹掉了。
“你干嘛……”
斯闻侧过身去,他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狼狈,他不想让虞筱阳看到。不只是表面,还有内里。
“你干吗!”
虞筱阳试探着向他走去,看看周围,靠近他之后,猛然拉过他的手臂,天台有些不平,地上有凸起,虞筱阳绊住了脚跟,连带着斯闻一起摔到了地上,斯闻用手撑住地面,险些磕到虞筱阳的后脑勺。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又在家里惹事了。”
“……”虞筱阳惊魂未定的看盯他的脸,手指紧紧扣着斯闻的衣服袖子,“你干吗啊?你没,你没事儿上这么高干吗啊?”
“我,看,看烟花啊。”斯闻从地上起身,想把虞筱阳从地上也拉起来,指了指天上,“虽然有点冷,但是真的可以看的很清楚。下次一起啊。”
他没能把虞筱阳从地上拉起来,他以为是用的力气太小了,便又向后使劲,想再把他拉起来。
虞筱阳却在他用力前先站了起来,铆了大劲抱住了他,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又摔在了地上。斯闻的脸贴在他冰凉的羽绒服表面,他感觉自己发烧了。
“下次天黑就别再上来了,你不觉得很危险吗?”虞筱阳阴沉着脸色,斯闻潮湿的头发耷拉在他耳朵旁边,让他更生气了,“头发不吹就出来吹冷风,你犯什么毛病?”
“我就是有病……你能怎么办我。”斯闻满不在乎的嘟囔,虞筱阳箍的很紧,斯闻不喜欢这种被动的窒息感,他又想起来那时虞筱阳可恶的拒绝,“哎,别搂这么紧,不太好。”
“……”虞筱阳没回话,他明白斯闻在故意指什么,他只是感到很庆幸,斯闻没有被人夺去,也没有想要在这里离开的想法,“为什么不和别人一起去广场看,我在下边找了很久,我还以为你被孙源升他们带走了,结果看了电梯和单元的监控,发现你上了楼。”
“得,你还跟踪我。”
“你为什么在这里?”
“刚不是跟你说了,上边看烟花看得清。”斯闻知道虞筱阳在担心什么了,“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一死了之离开世界的意思,真的。我这个人吧,就是有点怪。要是加入他们的狂欢队伍,只会让我心里更难受,万一破坏了气氛就不好了。”
“真的?”
“啧,你怎么就不信呢。站在家里,是看不到烟花的,至少,看不清全貌。”
“因为你以前总是骗我,现在也没跟我说过实话。”虞筱阳把斯闻的帽子给扣上,“你是不是生气啊,因为我没按时回来,还提前改了时间。对……”
“停!没有的事儿,我可不想再让你为我道歉了,反而让我自责……好吧,是有一点。但我心里清楚,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今天是全家团聚的日子,你自然是要回家和亲人相聚的,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失落,毕竟我没有这种体验的机会。”见虞筱阳没有撒手的意思,斯闻便放弃了挣扎的想法,无奈的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真是的,明明吃亏的是我,怎么还要反过来安慰你啊。”
“怎么不会有,这是你与生俱来应有的权利。”虞筱阳闭上眼睛,他能够感受到斯闻的悲伤,“这是我很久以前也在想的问题,只不过现在有了让我满足的答案,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你就回趟家,阿姨可教了你这么多甜言蜜语。”
“什么啊……”虞筱阳感到斯闻颈间散发的体温有些高,“还是先下去吧,一直在这里吹冷风,容易生病。”
“好像是有一点……”斯闻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至少你现在把我放开啊,你这样要我怎么走!”
“抱……”
“我不听。抱什么歉,家人之间是可以包容对方的,这是你自己说的。”
“不是,我是说,我可以抱你下去。”
“我自己长腿了!”
虞筱阳松开了面红耳赤的斯闻,不知道他是烧的还是气的。
拜托了,目前为止,还先别离开我。
让斯闻更加尴尬的事还在后边。
由于虞筱阳满广场跑着在找自己,因此短短半个小时之后,半个小区的人都在讨论“大年三十某大学生疑似失踪”,“青年男子除夕被绑架”,就连业主群里也在寻找类似他身份的人。
“你说怎么办吧,我的身份暴露了,万一孙源升闻着味摸了过来,那我就真被绑走了。”
“你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只是他现在没工夫搭理你。况且你叫斯闻,又不叫孙思文。”虞筱阳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完毕,躺在沙发上抱着多巴胺,似乎是在平复刚才的心情,“这不是什么害处,藏匿暗处的敌人只会对角落中存在感微弱的人下手,你现在名气大了,说不定他们会怕引人注意,就会拖延时间,到时候查到孙源升的证据,就不担心你会受到伤害了。”
“狗屁名气,还不如找不到的好,你还在群里回话,回什么话啊,这让我以后怎么出去扔垃圾,谁看见我就背地里多讨论几句。”
“这些老太太们人挺好的,我当时查监控的时候,还是她们说好话请保安帮忙的。”
“这话倒也没错,好人一生平安,希望她们安享晚年。”斯闻在虞筱阳的监视下又重新泡完脚,他按了按太阳穴,此刻的自己头痛欲绝,“不过,说到老祸害的证据,我认为我自己就是个活证据,到时候你父亲他们要是用的上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这样你的处境就会更危险,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孙……老祸害把你当成机器,一旦会危害到自己,那他肯定会把你无情的销毁,甚至不会等到你身体支撑不住的那一刻。”
“那我就会在他毁掉我的前一刻尽我所能送他下地狱。”斯闻此刻十分冷静,“不过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逞能说你来保护我吗?”
虞筱阳心痛的摸了摸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钢化膜。
“我肯定会照我说的那样做,可是我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如果请虞叔……”
“我求你别了。”斯闻很难想象那种场景,“一群专案组的人围着我询问,用那种可怜流浪狗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宁愿一个人死在荒郊野地里,也不愿这样像文物一般被人参观着。”
“好好,我不说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只要这个家(房子)存在一天,就一定有你的位置的。”
“为什么?”斯闻还是想问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出口,到底合适不合适,“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帮我?你说那不是同情,那是什么?分明我骗了你,你却……算了,没什么。总之,真的很感谢,大概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如此强烈的善意了。”
“是善意,但更多的是,把你当做同伴和家人。”虞筱阳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能问出这话,看来你确实是发烧了。”
那可能真的是吧。
斯闻心想,其实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还好自己嘴严,这话绝对没经过脑子。
其实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呃,喜欢?那种奇怪的感觉。就算是一点点,我也想知道,有没有。
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毕竟,决堤的洪水可以损毁一切,恐惧源于自身的未知,在一切都是未知数之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