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爆破力很强的。”
斯闻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憋不住的想笑。
虞筱阳把摊位上所有的鞭炮都看了一遍,最后挑中了一个带有红色标签的盒子,里边有六颗,看起来比“二踢脚”大的多,包装纸上写着“鱼雷”俩字。
“小东西起名真别致。”
卖鞭炮的是个老爷爷,他伸出手,告诉虞筱阳价钱。
“好贵,我买两盒能不能便宜点?”
大爷笑眯眯的指着自己的耳朵,好像是听不见了,虞筱阳只好作罢,拿出现金递给了给了老人。
“你要那种炮干什么?这会儿不心疼钱了,万一公园巡逻的保安过来了,把两人一猫逮个正着,到时候谁来保释?”
不过斯闻也有点好奇,不知道虞筱阳想出了什么花样。
虞筱阳让斯闻把鞭炮拿到河边上,自己却跑到小土坡上,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我想在冰上钻个洞。”从土坡上转了一圈回来后,虞筱阳手里拿了木棍,认真的看着冰面,“但是没有看到特别硬的东西。”
“嗯……那我点个烟试试?这么厚的冰肯定烧不化啊。”斯闻燃了一支烟,往冰上一戳,冰面只是留了个很小的豁口。
“算了,直接炸了吧。”虞筱阳把猫往斯闻怀里一塞,“借我用用你的打火机吧,你和多巴胺站到边上,别嘣住自己了。”
虞筱阳蹑手蹑脚的走到冰面边缘,他担心冰面不结实,放慢了脚步,他想象自己是只灵活的鸟儿,但在斯闻眼里,却像是卓别林在演默剧。
透过冰面,他能看到一些纠缠到一起的水草和在水里游来游去的红白色小鱼,以及被冻在冰层里的垃圾袋。
他并没有走到中央的位置,他怂,怕冰裂开。
这条河挺宽的,当地人叫它“湛河”。
很久很久以前,它还是条人们赖以生存的纽带,只是冷冷清清,没有像现在一样的热闹氛围,周围是土坡,疙疙瘩瘩的泥石上摆满了横七竖八的自行车;大概是八九十年代,污水排放超标,根本无人会在意这条波澜不惊,没有惊涛骇浪的河流,它安安静静的生活了几百年,没有报复人类,直到垃圾填满了它的身躯,它只是默默承受着人们带来的伤害。
人们开始嫌弃他,那时他们管它叫“臭水沟”,他们只是一味地把它当成笑柄,讲起家乡的时候,是自嘲的素材,可是他们忘记了,这一切都是被谁造成的。
大自然不会说话,可它是伤心的。
近些年来,大概是为了“评选美丽城市”,又或许是人们总算有了觉悟,环境部门终于下手着事,并在沿路建设了健身器材和购物小舍。
当人们看到打捞出来堆积如山的垃圾时,他们沉默了。
“我一点火就往你那边跑了啊!”虞筱阳迎着风朝斯闻喊到,风灌了他一嘴。
斯闻应了一声,把多巴胺往怀里一塞,盖住了它的脑袋,他担心猫受到惊吓后会吓的上蹿下跳,可是多巴胺好像一点不怕,倒是伸着头怕耽误了看虞筱阳表演。
虞筱阳蹲在冰层上,用手挡着风,微小的火苗摇曳着,他看着火星在引线上蔓延,连忙站起来往后退,边跑边朝河边的人挥着手,让他们离远点。
“炸炸炸炸……”也许是怕声音太大把冰层震破,虞筱阳用口型和斯闻说。
“啊,西北风之神。你瞧这臭小子坏了你的好事。”斯闻往前走了走,招呼虞筱阳快点过来。
谁知虞筱阳跑的太快,就要跑到河边了,脚下一滑撂倒了,他右手扶着冰向前滑去,控制不住速度,一脚把朝他走来的斯闻铲倒了。
两人摔到一起,却都只顾得上看被点燃的鞭炮。
第一声爆炸,只是把冰炸了个裂缝,虞筱阳害怕万一冰层真的被炸碎,四溅的冰渣会伤到他们,就往斯闻那边顶了顶,推着他往外滑。
斯闻攥了攥拳头,什么也没说。自己先坐了起来,然后抓住了虞筱阳脖子后边的领口,把他也拉了起来。
第二声爆炸在两人耳边响了起来,只见见冰层瞬间震起了一层白沫,紧接着从中心圆圈状向周围扩散,裂开了成百上千条裂缝,冰层没有完全破碎,但是绝对不能在上面走了。
斯闻怔怔的看着被炸飞的冰屑和寒气,周围的人都走散了,他没有想到,看起来蛮成熟的虞筱阳会干这种臭屁的事。他轻笑了一声,耳边却爆发出一阵笑声。
虞筱阳笑得好大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开心,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他随手往地上一扒,摸到一块石头,又用力的往冰面上一抛。可石头还是没有把冰面砸破,只是在上边弹了几下,滚的越来越远。
虞筱阳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阳光并不强烈,但仍然亮的刺眼,他揉了揉鼻子,差点打了个喷嚏。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幼稚。”斯闻忍不住笑他,“赶紧跑吧,别一会被保安……”
虞筱阳正要反驳,一回头正好看到两个穿制服的人朝这边走来,他一把扯住斯闻的袖子,撒腿就跑,斯闻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脚步已经动了起来,于是两名保安只来得及撵走了买鞭炮的大爷。
大爷还是笑眯眯的,指着自己的耳朵,朝保安们摇了摇头,两个保安见他又聋又哑,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能在这里贩卖鞭炮。
两人都不想走路了,虞筱阳便找到了一张木长椅,正好旁边有棵高大的松树,能够挡风。多巴胺从斯闻怀里挣扎出来,走到树下用爪子按了按看起来硬邦邦的泥土。
“但是真的很好玩,下次一定能把冰炸开……”虞筱阳揉了揉鼻子,“你玩过吗?”
“好像……玩过?记不清了。”斯闻感觉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从他眼前闪过,不知是梦见过,还是真的经历过。但是自从成为孙源升的养子后,他就被束缚着,别说出来玩了,就连上学都有人监视。
“我之前在老家,那里的冬天很冷,村西头有条河,每到冬天就会结冰,比湛河的冰层厚多了,过年的时候我就用炮炸着玩,夏天用瓦片打水漂。”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我小时候一直在农村住,爸妈都不在我身边,我甚至没有见过我爸一面。我不知道过年和过节到底有什么高兴的,没有人喜欢和我玩,有的小孩还说他是强奸犯……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家里边的人,他们好像从来都不在意我,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我觉得一个人有时候也挺自由的。老家以前养的有狗,它没有名字,我就叫它麦当劳,因为之前没吃过汉堡,就很想吃,但是在那边也买不到。”
他扭头看了一眼斯闻,却发现他竟然在认真的听着。虞筱阳其实就是想到了童年的经历,加上刚才玩的高兴,可以说是触景生情了吧,一不小心就自言自语道。
“然后呢?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大概在上初一的时候,突然有一群警察到我们村里来了,还带走了几户人家的男人,当时我也没关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个月,我妈居然从外边打工回来了,她和我说她再也不离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直到我从奶奶口中得知,我亲爸死了,没过多久,我奶奶也死了,好像是突发脑溢血。可是这些我都不在意,只要我自己好好活着,只要我身边有一个亲人,就行了。”
他不明白珍视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恐怕就是:活着,上大学,找工作,给父母养老,然后结婚生子,把孩子养大,最后逐渐老去,迎接死亡。
他觉得身边人人都是如此,没有人做出什么改变,没有人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改变生命的轨迹,哪怕是逆着别人的眼光,离经叛道。
但是斯闻的出现使他惊讶,他没有见过一个人为了离家出走公然与家庭对抗,明明正在上大四。从西安到这里,独自一个人,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还有在他身边发生过的故事,关于他把养父的女儿送进监狱,关于之前和他通过电话的阮狄,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实话实说,虞筱阳觉得这个人真的牛哔,至少他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
“嗯~丰富多彩呢。”
斯闻并没有像虞筱阳所想的那样安慰自己,虞筱阳以为他会像知道自己故事的其他人一样,从一时的同情到漠然,最后把它当做故事讲给别人听。
“有的人安于现状,享受一时的平静;有的人颠沛流离,渴望安心的生活;也有的人疲于普普通通的日常,想要人生出现一些波澜。”斯闻望着他的眼睛笑道,“你现在很幸运呀,你经历了三种人都想要的生活。”
虞筱阳不知是被他的话所触动,还是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偏过头躲闪眼神,“别看了!你就是在看我笑话,烦人。”
“哪儿有?你对我吐露心声,我超级感动的呢~”斯闻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也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我之前确实并没有全部实话实说,找一个信任的人去和对方谈心,也是不错的事,只是我现在不能说,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信任的人……对你而言,信任的人是谁呢?是阮狄吗?”虞筱阳慢吞吞的问,不知为何,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人,毕竟,其他的人他也不知道。
因为斯闻什么事都没告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