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头顶登时惊起一道天雷,振得她头皮阵阵发麻。万没想到,她当时在僻静药铺里的举动,竟被眼前的书生逮了个正着,他如今入住家庙,却当面将苏若暗中干涉亲爹苏廷柏后宅之事说了出来,意欲何为?她瞪着柳暮江,一时失了言语。
柳暮江面上云淡风轻,略一摆手:“姑娘莫慌,我并无恶意。”
苏若极力冷静下来,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问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也不知你方才所说的是何意。”
柳暮江不以为意道:“姑娘何必在我面前矢口否认,在下记得那日抓药并非你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对了,如今她已不是丫鬟了,应是如姑娘所愿,成了你爹的小妾。若是姑娘对当日之事不记得了,咱们将这个妾室找来,一问便知,似乎是唤做红玉的?”
苏若身上已冒出了层层虚汗,她耳中瓮鸣,眼前一阵恍惚,似乎不能视物。她一把扶住身旁的廊柱,眼中虽泛出雾气,却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喝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柳暮江不动如山:“我早已说过,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在苏府处境艰难,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倒是与我的境遇颇像。我也是自幼家父早亡,被寡母一手拉扯长大。你我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又在苏家再次相遇,便是有缘。”
苏若一时听不出柳暮江话中的真假,心中乱作一团,只恨不得一脚将此人踹出苏府的大门,永生不见。
柳暮江看着她冷肃的神情,从容说道:“我方才观姑娘似乎又遇到了难处,可是囊中羞涩,才要打那方端砚的主意?”
苏若心里再度咯噔一声,她和这书生是不是前生犯冲,为何她此生所有的不堪都被此人偷看了去?此人眼神锐利,心思叵测,她多说多错,干脆一言不发。
柳暮江遗憾地叹了口气:“方才那图中的步摇甚是精美,若是无法造出来,只能在纸上留下墨迹,甚是可惜。”
苏若只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柳暮江看透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更可怕的是她只见了此人寥寥几面,对她来说,柳暮江不过是个陌路之人,他却对自己深藏的心思了如指掌。在大日头底下,苏若感到遍身寒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想说什么?”
柳暮江垂下浓密的眼帘,阴影之下根本看不透他的神色,他倚在一株花树旁,说道:“我只是想帮姑娘一把。听说文雀街的那间药铺生意愈发不好了,掌柜想要典卖出去,因地处偏僻,买下整个店铺只需十两银子。”
苏若有些气虚,不耐烦地说道:“此事与我何干,我若是有闲钱买铺子,还用得着犯愁吗?”
柳暮江原地踱了两步:“姑娘在后宅揣摩人心是把好手,殊不知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有多少富商巨贾当初便是发迹于垄亩。文雀街地势低洼,经常积水,所以地价很贱。不过嘛...”他话音一转,有条不紊地接着言道:“我前不久见工部都水司在临街空地开凿水池,将积水蓄于一处,挖出来的泥土用于垫高通扩街衢的地基。又听承和私下说督造司还要修建一座拱桥,直通城西的安康门。”
苏若本来有一搭没一塔地和柳暮江耗着,可听到此处,开口问道:“朝廷为何要在此偏僻之处大兴土木?”
柳暮江背手道:“我前几日看到承和拿来的邸报,圣上寿诞已到,各番邦使臣不日便要入都城朝贡,城中原有馆驿还是先皇在时修建的,只怕容不下如此多的使臣,朝廷便要在文雀街扩建馆驿,如此即彰显大国礼仪,又为民造福。”
苏若已是听懂了,腾地站直了身子:“如此说来,文雀街定会繁荣起来,那边铺子的价钱也会随势而涨?”
柳暮江看着苏若一扫脸上的生无可恋,眼中亮晶晶的,也不禁弯了弯唇角:“不错,如今趁着风声还未传出去,姑娘若是此时出手买下文雀街的铺面,不出月余,便能翻十倍卖出。”
如此低买高卖,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只是柳暮江此人的话可信否?苏若狐疑地看着柳暮江,问道:“有此等好事,你为何不自去发财,你无故帮我,只怕另有原由。”
柳暮江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日头,甬道之上已有下人在走动,遂不再耽搁:“我志不在此,金银安能动我心乎。再者姑娘身无长物,我又何必骗你。我今日帮衬姑娘,只不过与人方便自方便,也许有朝一日,在下尚需要姑娘照拂。姑娘以后若是有了别的难处,尽可来此寻我。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在姑娘。”说完,抬手告辞,向东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