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的墓碑,就立在了后山坟前。这里远离山顶聚义厅,平时人迹罕至。春暖时节,百花香幽,百鸟争鸣,野蜂乱舞,溪水涓涓,汇成一道瀑布,落入危崖下的水泊里。
金大坚的手艺不愧是山东第一,那石碑在阳光下凛然生姿,端方威严,古意宛然,不围个栅栏收门票,阮晓露都觉得太可惜。
杜迁、宋万、朱贵三人,带着一群铁杆小弟前来朝拜,洒泪挥别一段过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王头领你放心去吧,如今林教头在山上带兵,大家武功大进,比你那时候能打多了。”
“你埋的金子也让俺们找到了,莫非是你在天之灵保佑,不忍让大家挨饿?”
“如今大伙都能吃饱饭,还能从山下买东西,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您安心闭眼吧。”
“呜呜呜……”
……
不少梁山上的“前朝老臣”,在山寨易主的这一年里,都经常做过同一个噩梦:晁盖拜山,王伦招祸,断金亭上,林冲挥刀之际,王伦绝望大喊:“我的心腹在哪里?”
没人应和。大家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办法,双方力量相差太悬殊,谁敢出头,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王伦死后,不少旧人心中煎熬,老觉得哪天会来个厉鬼,索自己个见死不救之命。
管公孙道长讨了护身符,每天悄悄在宿舍里烧香,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直到今日,王伦坟也修了,碑也立了,坟前猪头供果一样不少,周围种了一圈欣欣向荣的大树,香火缭绕,神仙路过都忍不住多待一会儿。
大家心里的重担才慢慢卸下,觉得不欠他什么了。
众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纷纷祝祷王头领早日往生极乐,乐不思梁,再也别回来。
朱贵朝阮晓露深深作揖:“多谢姑娘相助,了结我等夙愿。如今我们再无牵挂,定会为晁头领赴汤蹈火……”
阮晓露连忙一把搀起来。受不起这几位大叔朝自己下拜。
“好说好说。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事儿办得利落,麻烦下次聚义厅大会,多给我美言几句。”
下跪是不必的,好评是要给的。最好让大伙都离不开她这条小船,把物流线做成生命线,这样以后才不会让领导一句话给掐了。
几个人正客气着,忽然眼前一闪,花花草草后面闪过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走远了。
“什么人?”
杜迁号称“摸着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点轻功了。他蹬蹬两步,抢到近处一看——
“公孙道长?您怎么在这儿?”
竟然是公孙胜,举着阮晓露给他代购的铜罗盘,拖着阮晓露给他代购的八卦铲,鬼鬼祟祟地行在林中,不知在鼓捣啥。
公孙胜也没料到这后山居然有人,吓得一跃而起,法袍勾住灌木,撕了个大豁口。
但他马上回复镇定,看清来人,咳嗽一声,黑着一张骨骼清奇的脸,沉声喝问:“你们来此作甚?”
这时候宋万朱贵也赶到了。大伙偷偷摸摸祭拜王伦,原本就心虚;被领导这么一问,更是嗫嚅着不敢直说。
倒是旁边有个直心眼儿的,反客为主地问:“道长,您是来干嘛的?这后山野兽多,单靠铲子可没法对付啊。”
公孙胜瞥一眼这多嘴大姑娘,磕巴两声:“贫道……贫道来勘探新法阵的地形。”
大伙“哦”了两声,深表敬佩。
上次的法阵没修完,土地爷怕扰,送了金子,请道长另寻他处。
这道长还挺敬业,土地测绘都搞到后山来了,真是不辞辛苦。
公孙胜和大家稽首,就要道别。
这多嘴姑娘却又问:“可是道长,这法阵修在后山,如何护咱们大伙?官兵真来攻的时候,就算迷路也不会跑到这儿啊。”
公孙胜高深莫测地答:“法阵法阵,是踏罡布斗之术,又不是陷坑陷阱,何须设在官兵的必经之处?
说毕微笑,翩然而去。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纷纷道:“果然是神仙,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军功券的激励力量不是开玩笑。一夜之间,梁山风气大变,人人抢着立功。就算少数躺平摆烂派,也开始爬起来干活。
多日没人整修的后山栈道,一夜之间修好了。通往马厩的土路上原本有个坑,崴过个人的脚,一夜之间被填平了。兵器库里不少生锈的朴刀,一夜之间被人擦得铮亮。客馆屋檐下的一窝聒噪乌鸦,夜夜吵得人睡不着觉,那窝也不知被谁给捅了,整晚清静。
阮晓露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天光亮,照例蹦蹦跳跳地起来晨练。
到了晨练小组惯常集合的空地,空无一人。
阮晓露吓一跳,连忙问问相熟的小弟,今天没有什么全山范围的活动啊。
大家信任她,把她当私教领队,她也要对队员负责。
赶忙一家家去查看。先去白胜宿舍。只见白胜正在打磨军器,挥汗如雨,没空理她。
齐秀兰泡在酿酒作坊,在一堆水缸酒桶之间爬上爬下,一会儿挠头思索,一会儿动手拼装,像个发明家。
边忙边喃喃自语:“山上的酒跟马尿似的,亏你们也能喝下去。等老娘寻摸出个酿烧酒的法子,香死你们,那不得甲等功安排上……”
阮晓露走到她身后,等了半天,轻轻戳她后背。
齐秀兰原地起跳,吓得抚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