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川凌没能逃跑。
他在愠怒的堂哥的注视下,痛苦地吃完了自己那份营养餐。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什么逐渐被填满的粮食罐,走路都变得比从前更困难。
偏偏御影玲王还站在边上看热闹,如果不是远川凌的眼神太过怨念,估计对方手里已经拿出照相机准备合影留念了。
照片就命名为“远川凌被迹部景吾压迫的第一百零一次”。
但御影大少爷仅存的一点绅士情结阻止了他,让他事后一阵后悔没能留下远川凌的黑历史。
迹部景吾宛如胜者一般巡视了一遍远川凌的餐盘,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把自己让人烦心的欧豆豆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真的是“拎”。
十五岁的少年轻得不像话,身上一块腱子肉都没有,软绵绵得像只猫。
迹部景吾甚至觉得这家伙连网球拍都握不稳。
“走吧。”大少爷扯着银白猫猫的后领,牵引着这家伙往外走。
“去哪?”远川凌萎靡地抬头。
御影玲王抢答:“网球俱乐部。”
迹部景吾轻轻应了一声。
迹部景吾明显不想再和远川凌掰扯性向的事,如果只是转移话题的托词,那就不用理会;如果远川凌说的是实话,迹部景吾也尊重堂弟的选择。
最多最多,隔壁的邻居查理往后几年都不太好过罢了。
管家爷爷带着佣人帮忙把三人的网球包放到车上,远川凌见状也不挣扎了,抱着自己的那个除了球拍护膝什么都没有的包包缩在角落里。
两个运动达人带着一个学术型宅男坐上了前往俱乐部的车。
“你没有那么喜欢网球吧?”反抗无效的远川凌侧眸看向御影玲王。
御影玲王正在检查自己的网球包,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下来的东西,随后拿出网球拍,给自己的球拍缠握把胶带,一举一动和边上那个真正热爱网球的家伙没什么不同。
御影玲王分出精神来敷衍他,“的确没有多喜欢,至少和景吾没法比。但只是运动而已,我就觉得可以保持下去。”
迹部景吾正在试探球拍线的松紧,这种检查的小事其实完全可以交给佣人来做,但以迹部大少爷对网球的喜爱,相关的所有事几乎都亲力亲为。
迹部景吾小幅度地挥了挥球拍,问:“凌,要不要尝试一下?”
尝试流汗的感觉吗?
远川凌不自在地歪了歪头,他不太喜欢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觉,虽然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运动确实能够促进多巴胺分泌,但远川医师一般不会用这种方法愉悦自己。
从前每次迹部景吾提出这种邀请,远川凌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这次却陡然陷入了沉默,看起来真的在纠结如何选择。
从某个角度来讲,远川凌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利己主义者,他主观判断下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基本都会拒绝。
比如过度运动,比如跟着迹部景吾回国。
一个目标性很强的人却在面对不知道多少次的怂恿时,少见地犹豫了。
虽然不知道这种犹豫出现的具体原因,但御影玲王和迹部景吾对视一眼。
——好像有戏。
远川凌的沉默不是毫无依据的,他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象,忽然便想起了及川彻。
一个全身心投入,深深热爱排球的人。
远川凌一直无法形容这个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他,他只是在那个世界赛场上,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人对爱情的认知五花八门,要远川凌来形容,大概只是一种无形的引力。
他深深地被吸引,并希望和对方的距离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哥,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网球呢?”远川凌沉默片刻,发出一声疑问。
何为热爱?
这个问题远川凌向来不太理解。
如果说医学的目标是家庭环境与生活环境交叉影响下的结果,那么热爱这个词就从来没有在远川凌身上出现过。
他在放弃医学道路之后,漫无目的地走过十几年的人生,唯一一次被牵动心弦,是遇见他打算相守一生的爱人。
御影玲王耸了耸肩,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毕竟他所接触的所有事务实际上都毫无挑战性也非常无聊,他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迹部景吾收好手里的球拍,他微微挑眉,看向对面茫然的弟弟,十分乐意为他指点迷津。
“没有理由。”迹部景吾这样说。
“拿起球拍站在场上,你就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一个很霸道的回答。
让远川凌微妙地觉得这种感受可以和自己初见及川彻时的心绪划上等号。
命运大概是个很有意思的怪圈。
在场的三个人里,迹部景吾是最早找到热爱之物的人。超乎常人的家庭背景和极其平坦的人生道路并没有让他养成过分目中无人的性格,反而在接触了网球之后,整个人都谦逊了不少。
尽管这种“谦逊”在普通人眼中仍然高调,但和曾经那个霸道的大少爷已经判若两人。
御影玲王对迹部景吾的回答颇有微词,但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只是嘀咕了一句:“都还挺无趣的。很难想象我以后会像景吾那样热爱什么。”
迹部景吾一挑眉:“手下败将还好意思这样说。”
御影玲王摊了摊手:“毕竟你是认真的吧?已经和家里说好要再打几年了?真是完全无法理解的魅力。”
像他们这种大家族的继承人,身不由己的地方很多,包括繁重的精英教育和被压榨的个人时间。
迹部景吾能很好地平衡两者,如果御影玲王需要,他也同样可以做到。
但他暂时还无法想象那种未来。
御影玲王也并不能算是贵族少爷里的反面教材,对方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一句“完美”,毕竟这世界上的天才总是少数的,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事物总会让人深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