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月白纳纱无领衬衣便出了卧房,在门口一眼便瞧见背对着门在书房里翻书的四爷。
胡亦安摆摆手让自个的丫鬟也退出去候着,一人走进书房。
这书房受摆设限制没有变动,只在书案上放了瓶插花,书架上多了几十本带来的书籍,桌上的笔墨纸砚替换了原有的。
四爷站在书架前,手拿着本书看的认真。
听到脚步转过身,看胡亦安一身素净的走了进来。
头上仅簪了支白玉流苏燕雀簪,是他今儿赏的。
盯着那支簪在乌丝秀发中熠熠生辉的簪子赏了片刻,笑道:“这簪子配你倒没埋没它。”
胡亦安闻言笑着晃了晃脑袋,耳边的流苏随她动作来回摆动,“奴才还没谢爷的赏呢。这套白玉的头面奴才很喜欢,无论玉质和样式都是上上之选,可见爷的眼光独到。”
胤禛“嗯”一声算是认可了她的奉承。
随手扬了扬手中的书又扫了眼书架上的陈列,开口调侃:“女子多爱些诗词歌赋话本志异之类的书籍,你倒与众不同,以上所说一概没有。道教佛法齐全,种田养花的不缺,如不是还有些花样之类的册子,爷还以为你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做个不世出的隐士呢。”
胡亦安闻言抿唇一笑,悠然道:“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透,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出自培根)。奴才一后宅女子,对这些只知一二便不算辱没家学,却不想成那命运多舛、满腹经纶的才女。因此,离了家便把那些都给抛了。可天天面对四角天地也难免烦闷,而道主张自然,自然无为使人心胸开阔,佛法少欲能让人平和。奴才闲来无事看看道经习习佛法不过求个心平气和,自在安然矣。”
“我也喜欢花花草草,在家都是仆妇打理,娘亲从不肯让我动手。现今没人管我了可以自己动手了却发现没那本事,这些种地养花的书籍就是我找来的帮手……”
胤禛低头看着侃侃而谈女子随口说着史、诗、经、算的精妙之处,平和的诉说着道佛无欲无求,像极了高深方外之人,偏偏这些不该出现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身上。
这两天仅有的几面这个女子倒是露出了一人千面的坦然。有娴雅端淑的贵女气华,有少女的娇媚俏丽,有孩子般心性,又有着超出常人的通透。这些汇总起来才发觉她身上有的是诗书传家的音韵,世家女子独有的风华,现已不多见了。
对于能养出如此出色女子的胡家也多了几分好奇,不自觉询问出声:“你们家养出这么一个你花了大工夫吧?”
胡亦安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一眼,转瞬淡淡开口:“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数百年却能塑骨。经子史集,君子六艺,本应是读书人的基本修行。奈何今人向学多为功名利禄,很少能分出心来研习改为小道之事。而真正诗书传家的世族,这些不过是日常生活来往应答之趣事,何需培养?日日常见的情形,莫说是我,便是家中庶女,童子,也不过信手拈来。”
“胡家现今在江元县算不上是望族,不过也渊源长远。自宋起也算经历几朝,不过起起伏伏现今能留下的也只剩这些底蕴了。我娘舅家嫡系也只剩我娘亲一人,虽也有几百年的积淀,余下的精华却是我娘亲。娘亲倒想让我做个传人,可惜我愚钝不及她万一……”
胡亦安说到这有些怅然,耐着性子和四爷啰嗦周旋不过是怕他多疑狠戾的性子,疑心胡家有所图谋。不怕她多想,就怕他多心,一切可能出现的疑点,提前先给他摆平。
胤禛见她说着说着渐渐低落下来,以为她说到父母想家了。对于胡家如果先前看到胡亦安的私房单子还有所疑心,也被她慢慢打消了。倒不是多相信胡亦安,而是他自信能看透个小姑娘。对真性情的人亦有着天然的好感,对于能养出这个满腹气华又不失真性情小姑娘的胡家,也不觉着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何况人在他后院,就算胡家想借胡亦安的手做些事,也绕不过他去。
心无疑虑,神情柔和下来,抬手刮了下小格格的琼鼻,好笑道:“想家了?”
胡亦安凝视着神色温柔的四爷心中松口气,暴风雨这就过去了?呵呵,疑心病真是病!
旋即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想娘亲了。”
胤禛不能说想娘亲就叫她过来看你,天南地北的,就算他能为她破例也做不到。不知道怎么安慰想家小姑娘,牵上她的手向厅堂走去,“吃饱了就不想家了。”
胡亦安“噗呲”笑出声,俏皮的对他眨眨眼,“原来爷也会说俚语啊。”
“爷怎么不能说俚语了?”
“主要是主子爷一本正经的模样太严肃了,觉着爷应该是方正之人。”
“方正之人就不能说俚语了?”
“……”
胤禛逗着小格格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就见她笑颜如花。心道胡氏果然适合这个表情,萎靡不振那种神情真不适合她。
厅堂已准备好夜宵,苏培盛正想去请主子爷,转头便看到自家爷正拉着胡格格的小手走出来,还边走边温柔的逗趣,胡格格笑的那叫灿烂啊!
苏培盛对这胡格格的本事不得不再高看一眼。还以为主子爷看过那些私房单子会对胡格格起了疑虑,不成想,转眼变成主子爷哄着她玩了。
不佩服都不成!
胡亦安随四爷进了堂屋见奴才们都在,瞬间敛颜变回高雅端庄的淑女,由四爷握着她的手,从容的跟在一侧。
晚上这一顿算不得正餐,但一府之主要吃总不会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