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王家老宅。
女孩送完季报回到家中,将自己整个丢在沙发上,放松全身的酸胀。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工作,类似于古时候的邮差,今天的送报员,只不过分发的内容有所变化。古时候消息闭塞,附近几个村子的天文日历、时节祭祀、喜闻丧讯都是通过季报传递,由她所在的一脉的所谓“游秩”兼职这份工作。或者说一个隐匿在世外的古老村落,自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成熟体系维持运转,像是远古时期,掌握整个部落“命数”的祭祀,祭司一脉观天文、勘地脉,祈祷风调雨顺。只不过时代发展世事变迁,与世界接轨的桂花村现在较以前交通便捷、信息畅享,她的存在已经失去实际意义。只是他们一脉还守护着龙山,守护着隐土最后的“虚无”。
望着灰白的天花板,她的思绪不觉回到以前。
她是如何接过“游秩”这个称号的呢……
“要出远门了?”七岁的王昧声音带着亮丽的色彩,恰似屋外河畔山涧流下的小溪。
门内悉悉的声响刚好停下,中老年状态的王老挺拔的身姿半掩在阴影下,抬眼望了望窗外透过纱窗略显苍青色的光,背上行囊,“东西收拾好了?”
“嗯!”
“把蓑衣拿一下。”
“好的!”
路上见山青水秀,春光正好。
老人与小女孩走在刚修不久的石子路上,清脆的鸟鸣声诉说着别样的心境,这是小女孩第一次出远门,感觉以往见过的山更可爱了,以往不曾在意的花也更加鲜艳了,路上哪都有她的身影。
等到小女孩玩累了,终于乖乖牵着老人的手,走在这条好像走不完的大道上。
“小昧。”
“嗯?”
老人以恒定的速度走着,山川水泊在他眼底流过。
“我们巫医一脉,每一代都有一个可以继承的称号,叫‘游秩’。”
“幼稚?”
“游秩。”老人更正她的发音,看向远方,道:
“游——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行走四方,游历八荒,便是‘游秩’的第一个字。”
“记下了吗,这也是传承的一部分。”
“哦……记下了。”听到“传承”两个字,小女孩显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记忆,眼神都有些黯淡。但是她很快转变心境。
“那第二个字呢?”小女孩看向老人衣袖,有些好奇。
“路上你会知道的……”
他们走过大山,走过小河,走过小径,走上驿道,走出很远。路上小女孩累了,趴在老人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汽车鸣笛惊醒的。
她见到形形色色的行人,奇奇怪怪的房子。
见到红尘烟火,车水马龙。
她惊讶地张开了嘴,拍打着老人的肩膀。
“姥爷!姥爷!他们在干什么呀?”
“先看。”
她看到一辆方形的大卡车旁,穿着厚旧衣裳的工人铺展着诺大的布带;她看到一根高高的水泥杆上,黄色外套的电修工拿着一根冒火的钳子焊着电线;她看到莘莘学子嬉笑在大街;她看到灯红酒绿、高跟皮鞋……
她看到简陋的竹竿围成一片区域,肌肉虬结的大叔拿着大钻头把地面敲碎、戴着圆圆帽子的人在建筑外攀爬、还有辆奇怪的车子在搅拌泥巴;她就指着他们说,他们好忙啊。
她看到城中有小树林,有人拿剪刀把花啊草啊剪成好看的形状;她会说好有趣。
她看到粉饰的灯光,洗发店门前的穿着裸露的女郎,抹着浓妆,殴打着窘迫的男人;她会说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