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雨水并没有停下,反而下的更大了,不过这样也好,雨夜是最不适合盯梢的,姜淮深夜出宫,也就更不易被玄武卫察觉。
临风轩一侧的窗子半开,她刚好可以从那里翻窗进入,只刚一到屋内,便听到一个懒懒地声音说:“记得把窗关上,怪冷的。”
“知道冷还开窗,就该让你冻着。”姜淮有些没好气的嗔怪着,却还是把窗关了上去,走到床榻边,掀开被子瞧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宋清朔见她浑身都被雨淋湿了,拿过一旁的帕子为她擦着身上的水渍,又给了她一套自己的衣物,“我这没有你的衣服,你将就着先换上,不然回头再着了风寒。我这伤没大碍,也不知火急火燎的出来做什么,白白让我担心。”
“将军既觉得我让你负担,那我走就是了。既不要我来,那又开着窗做什么?”她对着李庭言一向是逢场作戏,也就在宋清朔面前,才会展露出最真实的模样。有些任性,偶尔也会撒娇。
“别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往里挪了一些,让她可以坐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说,“脾气越发古怪,说笑几句都不行了,我不也是担心你,还不快去把衣服换了,然后把你这身衣服放炭盆边烤烤火。”开着窗,自然是因为希望你会来看我,即便我知道没有什么可能,却也还是抱着那一点点希冀。
“你在这我怎么换…”姜淮小声嘟囔着。
宋清朔轻笑出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跟我还害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宋清朔!”姜淮羞红了脸,伸手朝着他背上打了一下,宋清朔疼得直皱眉头,咬着牙说:“你这是要谋杀皇亲啊。”话虽这么说,也还是转了个身面朝里面道:“你换吧,我不看你。”
姜淮背对着他脱下自己的湿衣,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雨声显得有些吵闹,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身后那人传来的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而她自己,也已经面红耳赤,浑身燥热,明明是秋日里,却还是有几滴汗珠滴落下来。
“好了…”她换好衣服小声道,接着拿出袖中用油纸包了许多层的那幅堪舆图交到宋清朔手中,“李庭言逼我交出雁门关堪舆图,我画了一张给他,已让春尘带着那图去了雁门关,交给了吴将军,你放心。”
说着,又把平安手串重新戴到了宋清朔的手腕上,“我跟你说了多次,这手串要日日戴着,上头还有我猎杀的狼王的狼牙呢。怎么这么轻易就丢了。”
宋清朔看着微弱的烛光下,她坐在自己身侧,轻柔的嗓音简洁干练地向他说着自己所做之事,仿佛他们还在雁门关,她也是这样向他汇报着任务完成后的事宜。他不禁抬头,轻吻了她的眼下,她的右眼眼下有一颗小痣,很小,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她曾经发现的时候,还很欣喜的对他说,“将军,我们右眼眼下都有一颗痣诶,只是我的不是朱砂色的,没有将军的好看”。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姜淮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一向不是扭捏之人,立刻也转过头吻住了他的唇,舌缠绵着他的舌,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
“你一直做的很好,我从来都是放心的。”宋清朔把她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只是以后不要为了我这么冒险,外祖父留给我的精锐,我会让他们去关外暂避,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紧张。至于手串,那是李庭言非要从我这里拿去的,我怎么可能会把你送我的东西弄丢。”
“如果你想要皇位的话…”话还没说完,宋清朔就吻住了她,止住了她将出未出的话,“我不想。阿淮,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不会再让你涉险。”
她靠在宋清朔的肩头,与他十指相扣,转身看着他的侧颜开口道:“我想回雁门关了。”
“好。”宋清朔轻吻她的额头,“等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回去。”她不愿去深究他话中的真假,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会信。
他也想回雁门关,那个时候,她还是他的弦月,虽然日子艰苦,但她时时陪伴于他身侧,帮着他追击流寇,剿灭沙匪,帮他训练死士密探。旁人都说,弦月心如蛇蝎,是个活阎王,连吴墨竹也不喜欢她,时常劝他不肯对其太过信任。但他还是只信她一人,即便是吴墨竹这样自幼陪他一起长大的亲卫,在他心中亦是不及她。
所以,他也曾多次为她失去理智,从最初不肯对她用毒,不愿用毒素束缚她,却放任她去学习制毒,把她寸步不离的留在自己身边。就连时安都曾提醒过他,弦月与他这样亲近,若是哪一日有了反心,他也束手无策。但他却坚信,她不会背叛自己。
后来送她入宫,见他与李庭言伉俪情深,他第一次觉得害怕与不安。并不是心爱之物被人横刀夺去的愤懑,也不是害怕她会帮着李庭言来算计自己,只是担心,她这样单纯认死理的性子,会在那吃人的红墙中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更担心她会离开自己,彻底离开,到那个时候,天高海阔,他又要去哪里找他的弦月。
他常常会想,过去那三年,他对着姜淮表露对微澜的爱慕时,她也是一样的难过吧。只是虽然难过,她却总是笑着宽慰他,在他为了赴苏微澜之约冒死回京时,独自在他身侧相护。
不过幸好现在,他抱紧了身边的人,把她紧紧搂入怀中,像要融进骨血中一般,她还在他身边。
“阿淮,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宋清朔看着她问道。她的生辰,九月初二,是遇到苏微澜,被她带回吴越王府的日子,而她真正的生辰,她早已不记得了,也从没有为她庆贺过。
“我有点想微澜姐姐了。”她忽然这么说,不是想激起宋清朔的往事,只是因为,她真的有点想她。苏微澜给了她重生,给了她生辰,她自然是会思念她的。
宋清朔哄着她说:“你若想她,我修书一封给她,让她休沐的时候回京来看看你。她是郡主,可以随意出入后宫,你想见她还不简单。”
“不了。”她知道苏微澜与老王妃一向不睦,无论是回京还是回到钱塘,都是对她的束缚。正如苏微澜希望她为自己好好活一次一样,她也希望她的郡主,可以一直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间翱翔。她永远记得十岁那年,她教自己骑马,在钱塘城郊纵马飞驰的模样,长宁郡主,永远都应该是这样恣意洒脱的模样。
她十五岁离开暗卫营的时候,回到了曾经的家中,待屋内的人入睡后,她一把火将那座简陋的稻草屋点燃,转身离开的时候,却是满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