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陆栖鸾意识回归时是拒绝醒来的,因为这段时日每天早上都能听见尹司仪逼逼,现在搬到了她隔壁,耳朵多半要遭个狠罪。
磨磨蹭蹭地起来,揉着头打开门,见苏阆然神色凝重。
“怎么了?尹司仪又在闹了?”
“不,”苏阆然道,“尹司仪也不见了。”
……
尹司仪房里一如前日小公主失踪一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就像是她自己半夜起了床走出去一般。
卫队在村内四处搜寻,一样毫无所获。
陆栖鸾再一次把宫里带出来伺候公主和尹司仪起居的宫女叫出来盘问。
“这一次还是如昨夜一般睡得很沉吗?”
宫女们惶惶然点头:“是……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早上醒来司仪便不见了。”
陆栖鸾又问道:“那昨夜尹司仪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吗?”
专门侍候尹司仪的宫女答道:“也没什么……司仪醒来后本来想出去找大人质问,但嫌身上有污尘,让奴去烧水为她沐洗。”
“然后呢?”
“司仪沐洗完便困了,奴劝她明日再找大人说话,司仪便答应去休息……哦,那之前王大夫来送过一次药,奴端来时,尹司仪怕土药不干净,让奴去把药倒掉。”
陆栖鸾眼睛一亮:“所以你们都喝药了,是尹司仪没有喝药?”
宫女们连连点头,陆栖鸾又让伺候小公主的宫女过来,问道:“小公主那头夜里,喝药了吗?”
“喝了,虽然喝得不多,但奴婢是看着公主喝下去的。”
喝了?
苏阆然沉吟了片刻,道:“若公主喝了药却还是消失了,想必与药无关。”
陆栖鸾眯着眼想了想,否决道:“不,这药那么苦,我像公主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吐出来。”
“能吐到哪儿去呢?”
陆栖鸾站起来在公主房内四处环视了一会儿,忽然目光扫向床边的花瓶,走过去将里面的花抽出来一支闻了闻,面上浮现出一丝恍然。
“我猜对了……并不是喝了药的人被迷了,是没喝药的人才被迷了。”
苏阆然接过来,果然闻到那枝花上有明显的药味,目光一凝道:“所以还是他……”
“不一定,单凭这个不好定论……”
脑海里什么一闪而过,陆栖鸾掐了一下手心,问道:
“苏校尉,你觉得,在这个村子里,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拒绝喝王师命的药?”
“知道药里有朝颜……不,是鬼女花的人。”
……
柳柱感觉得到,自己的命要走到头了。
“大夫,我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
肺脏里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虫子在慢慢蠕动着,吞吃他的血肉,几乎要顺着经脉去咬食他的心脏一般。
一侧,青衣医者徐徐搅动着药罐里浓稠的药汁,雾气蒸腾而起,使得他的面目分辨不清。
“医者父母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患。”
“王……大夫,我既后悔没吃你的药,又后悔……吃了你的药。不、我应该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鬼地方,就不会被牵连……”
王师命淡淡道:“还是少说些话吧,你的五脏受不住。”
柳柱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无法笑得太大声,否则腹中那些溃烂的血水便会从喉咙里吐出来。
“不,你不知道,我们商队已经没剩下几个了……朝颜她、朝颜她会把我们剩下两个都杀掉,为她……为她报仇,她在等我死、等我死了,她就瞑目了……”
说到这,似乎身体上的痛苦再也不能承受,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对过去的自嘲。
“大夫、大夫我好疼……我的肚子好疼!杀了我……不,救救我!救救……”
药汁已浓,王师命手上动作一停,将瓷盖盖好,十指交错放在膝上,忽然淡淡道——
“你可知,妇人怀孕生子,便是这般感受。”
柳柱已听不到他说话了,只一味地呼痛。
王师命出神地凝视着窗外,待到柳柱呼痛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方才将一侧干净的布巾叠起来搭在药罐柄上,灭了火,拿着已滚烫的药罐站起来,慢慢走到柳柱床前。
“……是不是,很想让别人,将肚子剖开,把里面作乱的孩子拿出来?”
柳柱发不出声音,充血的双目倒映出那人淡漠地将滚烫的药汁朝他脸上倒下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