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罪该万死!”褚湉顾不得疼,只忙跪下惊惧地请罪。
这个死字由嘴里说出来的一瞬,她只觉得胸口闷堵,直压迫地她透不过气来。
那茶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衣袍,而她明明也瞧见皇帝穿着的蓝缎狼皮里皂靴上,被溅上星星点点水渍,这一下,更使她整个人噤若寒蝉。
皇帝倒似寻常,他本不在吃喝穿戴上多留心在意,一向是内务府制什么,尚衣监奉什么他就穿什么,何等场合何等穿戴,如此,他向来不过于讲究。
他略一垂眸但见那地上狼藉,眼前之人正跪伏在地,她本纤纤弱质,腰如约素,奈何当下吓得微微发颤,好不可怜;那本白皙细润的手被烫得通红,隐隐生出几颗燎泡来。
皇帝还未作声,想是外头侍候的两人听了动静,一时间躬身进来收拾了水迹及瓷片渣子,他们动作安静轻快,眨眼工夫便打扫利落无声地退了去。
皇帝虽表情淡淡,开口音色却是清润好听:“当差诸多忌讳,你如此魂不守舍,换做其他宫里怕是早吃上些苦头了。”
“你究竟在怕什么?”
见她只磕头认错,皇帝倒也没追问下去,恰逢他正读到《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当中的一句:夫有尤物,足以移人。
他拧了拧眉,眼睛本也澄澈,此时却弥漫出一丝深不可测的复杂神色。
“去下去吧,等会儿回了养心殿叫张德福开了西围房,找那黄连解毒膏涂上。”
褚湉诚惶诚恐的回:“万岁爷不罚奴才已是格外开恩,一点小伤更不值一提,怎敢糟蹋了贡药,奴才回去擦些寻常烫伤药就好。”
见她推辞,一张脸恭恭敬敬的低着,皇帝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他敛着目光,淡淡道:“太后指你来,就是要你用心伺候,你伤了还如何上得近前,一些贡药算得了什么,你用上两天便好,朕这里可脱离不开你。”
褚湉听得既心惊胆战又没来由的黯然,很是不好受。
“太后看重你,朕也不能怠慢了你,就当是朕聊表敬重太后之心。”
褚湉忍着手上灼痛,一路向西,进了日精门,缓步行在乾清宫前的院落。
此时斜阳西下,那余晖尚在,直把整个宫墙殿顶拢在其中,黄色琉璃映着金光越发闪晃着眼,光影交错间,一片静谧庄重。
褚湉怔忡地往养心殿走,心中说不上忐忑还是神伤。
她只觉自己杀了人,诗宁虽卑劣但罪不至死,而这个时代下欺君之罪是必死无疑,无奈她依旧转不过来念头,皇权之下,人命不值一提,且不给留一点余地。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真正觉得害怕。
而皇帝的话又莫名使她暗暗神伤,不管他表现出多么和气亦或是宽仁,都不过是对她存着诸多忌讳,诸多疑虑,今日见她浑浑噩噩,心有旁骛,想必他当下多心猜忌,心中不忿,以至于阴阳怪气的一番试探和疏离。
褚湉有种被误会的无力感,和一阵无端端的失望难过。
才进了养心门,雨蘅便迎了过来,见她一脸怔愣愣,才要询问,又瞥见她烫伤的手背,下意识轻“呀”了一声,急着去寻药。
褚湉拦住她,传了皇帝口谕,便只身回了他坦。
少时,雨蘅拿来黄连解毒膏细细给她涂上,又用软布轻手包扎好。
见她默默无语,雨蘅道:“怎么没个笑模样儿?不就是不留神打碎了茶碗,万岁爷不怪罪不说,还开恩让你用这等好药,这也是因祸得福,那起子人更不敢小瞧了你。”
褚湉轻轻点头,只道:“宫里头的事向来福祸相依,有什么可高兴的。”
雨蘅见她如此,没有搭腔,转个话头道:“那事你不必操心,敬事房往下发话了,诗宁言语无状,且当差疏漏,毫无悔意,愚钝不堪差事,一早责令出宫。”
“想想就解气,想她纵横至今也落得这下场,那帮人可傻了眼,押错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