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浇头而下,那强烈的冰冷冲击将褚湉硬生生打到清醒。
她来不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头痛欲裂,而自膝盖传来的灼痛感让她完全恢复了意识。
她没时间反应在崇陵发生的一切,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
“醒了没有?别躺在这儿装死人,要不要咱们再伺候你一盆?”
褚湉抬了抬沉重的眼皮,随之陡然瞪大了双眼,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清装的女人,她鄙夷的笑笑,斜瞥了她一眼,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和她一样穿着清装的小姑娘……
一眼看去,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她正在墙角蜷缩着,身旁那暗红色的墙面有些皲裂,密密匝匝的爬了半面墙的干枯爬山虎……
她抬了抬头,高墙外是重重叠叠的金瓦红墙,还有鳞次栉比的重楼殿顶。
褚湉被眼前的一切搞糊涂了,她支起身子想站起身,奈何双腿剧痛让她再一次跌倒在地,浑身由于刚被冷水淋湿,不由自主打着冷战,她往后退了退:
“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为首的女人见她这副模样,便竖起眼睛恶狠狠的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打量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么……”
褚湉听不懂她的话,她混混沌沌的睁开眼就是这样的一个她一辈子都无法预知的场景,她绝望的想会不会有人在拿恶作剧整她,但是这概率基本是零。
见她不为所动,清装女人冷哼一声:“在老佛爷跟前儿你还排不上,想留下跟我争,你也配?!
不错,跟老佛爷提议调你去的是我,那又如何?现如今有老主子点头,你不去那可是抗旨,刚来几天的小毛丫头敢跟我撕破脸,可没你好果子吃,打发你跪两个时辰就装死卖惨……”
女人横眉冷眼的冲着褚湉走近两步自顾自的说着,吓得她忙抵住墙……
“我知道,这差事不好干,一个不好两宫都得罪,可是没办法呀,谁让老佛爷她老人家格外看重你呢,谁让你在这储秀宫里处处跟我争,妄想越过我去,那你这主意可是打错了!”
褚湉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老佛爷,什么储秀宫,但见清装女人还要开口,她迫不得已打断她: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别装了!”清装女人被她装傻充愣的模样气的更加不耐烦,斥道:“再推三堵四,我立即回禀老佛爷去,想想自个儿的老子娘吧,那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
她挥挥手,对身后两个女孩道:“拖她回去,给她拾掇拾掇,下钥前打发她过去!”
就这样两人不顾褚湉奋力挣扎躲闪,架着她进了屋子里去;被扶到椅子上,她惊恐的打量了这屋子一圈,低矮,昏暗,床是通铺大炕,家具一并极其古老的样式,她生平从未见过,还没待她细想,其中的一个女孩开口道:
“倾澜姐姐,不是我说,你何必呢?秋姑姑是掌事大宫女,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儿,亲王大臣都要给个好脸色,你明着跟她顶牛,能落儿什么好。”
“是呀是呀!”另一个女孩随声应和道:“除了姑姑,在咱们这些宫女里头,老佛爷最看得上眼的就是你啦,没得自毁前程,差事办的好到哪里都走得顺,何必困在储秀宫跟她一争高低,再怎么人家是熬了年头的,是上头的心腹,你可别想不开,再说了,雨蘅姐姐不是在养心殿吗?你们一处也是个照应,听我句劝,想想你们宋氏族人,连累了总归是不妙。”
褚湉被说的一怔一怔,半天插不上话,她越听越糊涂,疑惑的看着两人,道:“宋氏?”
她低下头冥思苦想,努力在混沌的头脑里慢慢整理出一些思绪。
先前在崇陵自己迷路,遇到了一个怪人,然后见到那枚怀表的瞬间自己晕倒没有了意识,一睁开眼就成了现在这光景,难道……
她装傻充愣对两个小宫女好一番套问,才得知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遇。
现在是清光绪十三年,她家老姓江南宋氏,自己名叫倾澜,碧玉之年;
她并不想死心,踉跄的跑到镜前——眼前呈现的虽是自己的脸,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看着年幼许多,也标志了些许,那娥眉轻扫,朱唇不点而红,明眸善睐,白皙的脸儿莹莹动人,长发利落挽起,斜斜的插了几朵通草绒花,脑后是一个乌亮水滑的大辫子,因着衣服头发还湿着,几缕发丝贴在额前……
她惊的不住的摸着自己的脸,她不愿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不懂什么时空转换灵魂转移,总之,它就在当下实实在在发生了!
慢慢平复震惊的心,她冷静了下来,试着接受眼下的状况,这是现实,不是虚幻,目前看来只能顺势而下,毕竟没弄清楚情况前,保命要紧。
入夜,褚湉在两名宫女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宫门,停在一扇名为“如意门”的红漆门前;这一路过来,她尚还镇定,心里盘算着,人既已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早早向两名宫女细细套问了养心殿的情形,自己差事如何,又打量她们的言语做派,自己便依葫芦画瓢,尽量有样学样,少些行差踏错。
毕竟如今身处在这封建宫廷里,自己又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主儿,何况还不知怎样才能回到百年之后,她只能强迫自己先放弃妄想,赶紧融入这里,不然后果不敢设想,她还没活够!
一个太监首领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宫女迎了出来,褚湉见身边的宫女向大太监行礼,她也学着样子礼了礼,一抬眼,就看见大太监旁的一名模样白净秀丽的小宫女笑着朝她挤眼睛,她不知所以,视作不见,就闻大太监尖声细语的道:
“姑娘不必见礼,您可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儿,咱们可受不起。”
他面白无须的脸上挂着笑意,但是这语调着实带着讥讽,褚湉心想,这位宋倾澜想必在宫里人际关系不怎么样,看来没少得罪人,于是她淡淡的回以笑意:
“谙达您言重了,红人我可不敢当。”
大太监垂垂眼皮,若有所思的道:“那就随咱们进去吧。”
他转过身去,暗忖宫中传言虚虚实实,既是贴身心腹又怎会指派别处,看来这丫头说的不错,红人她还真当不得,无非是上头的眼睛罢了,自己尽量少去招惹。
褚湉心头仍是苦闷,来到这里便意味着失去了自由,她一个新时代的人怎么可能擅长卑躬屈膝的伺候人,要找准机会尽早离开皇宫才是正经……
她被领进了墙根下一排低矮的房屋里,这里就是宫女们平时睡觉的卧房,叫做他坦;放眼看去,却是和储秀宫下人卧房相差无几,她叹气,刚放下包袱,就见那个朝她挤眉弄眼的宫女忙把门关了,一脸喜色朝她过来……
褚湉有意闪躲,暗自收拾着自己带过来的衣物,宫女迟疑一下,笑道:“张谙达都走了,你还装!”
听得这话,褚湉瞬间记起在储秀宫时那两名宫女规劝她的话,那眼前这位……
“雨蘅……”她试着道。
“怎么,在储秀宫当了两年上差不认识了?”雨蘅笑起来,露出碎玉一般的牙齿:“你过来也是好事,没有比咱们一处更让人欢喜了。”
褚湉听得出来,这两人必然是交情匪浅,见眼前的女孩面相秀丽,和蔼近人,于是挂上一笑:“是啊,往后就靠你多提点我了,咱们互相照应着。”
雨蘅愣了愣,自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半晌脱口而出:“这还是我认识的宋倾澜吗?”
“怎么?”
褚湉心虚,雨蘅过来拉了拉她的手,煞有介事的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端庄持重?你可是咱们里头出了名的横丫头,储秀宫里的小娟子和容儿她们都说你阿谀奉承,抓尖要强,博得老佛爷信任,又巴结上李总管,明里暗里想越过秋姑姑呢。”
褚湉一时间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才道:“我这是长大了,懂规矩了,快别听她们胡诌。”
雨蘅点头,想着两人各自当差,平日里见面不多,人的性格自会随境遇改变,这也是寻常,想到这,便点头道:“是啊,在储秀宫当上差外头看着光彩,且不说有多少心惊胆战在里头,还是在养心殿自在些,咱们万岁爷很是和善,从不为难底下人,就是那个张谙达……对他恭敬些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