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七年,实在是个多事之秋。
西戎战事不过刚刚平定,因先昭平侯舍身一战,方才平静了十年的南疆,却再次掀起了争端。
南境守兵过了数年的太平日子,所经过的战事,也只不过是小股的蛮兵骚扰罢了。
如今南疆主将领兵压境,都司衙门险些守不住州府,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呈送御前,回京尚且不足一月的裴小侯爷,便又要领兵出京了。
“朝廷有那么多能兵强将,何至于哪里兴了战事,便定然要你去前线?”桓太夫人还记的征西之战生变的消息带给她的凄惶绝望。
更何况,裴昭此行要去的,正是他父亲当年的丧命之地。
桓太夫人视物不清,险些在门槛处跌了跤,却顾不上旁的,只急急搜寻着儿子所在的位置,勉强笑道:“昭哥儿,你才与崔家姑娘定了亲,你忘了吗?那不是你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姑娘吗?”
程妈妈心疼的扶住了桓太夫人,也帮着劝道:“小侯爷,您才回京多少日子啊,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听嬷嬷一句劝,这次便向皇上告个假,换旁人去罢,您难道便忍心看着太太还有崔家姑娘,日日为您担心?”
“母亲,嬷嬷,”裴昭走上前去,与程妈妈一左一右扶稳了桓太夫人,“您便放心罢——”
裴昭道:“儿子这些年对南疆几个将领都有留意,此行定然会平安归来,儿子记的,曾经听父亲提起过,南疆境内有片世外桃源,恍若仙境,母亲若是看了,定然也是会喜欢的。”
“只可惜那虽然曾经也是中原故土,前朝末年大乱的时候,却被蛮族趁机抢夺了去,儿子还想着,待得收复故土之后,定然要请母亲还有崔姑娘一起去看看呢,您便等着儿子凯旋,来接您去那儿游玩好不好?”
“不好!”桓太夫人想也不想的便摇了头,脸上也少有的显现出了几分怒容。
当年,裴昭的父亲出征的时候,也是如是对她说的。
然后,她日日关注着南边的战况,期待着他凯旋,期待着他带他们母子一起,去看那片落于南疆手中数十载的仙境。
可结果呢,她等来的,是他赔上性命,将南疆贼兵驱于大雍境外的消息。
边疆的战场,已经令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兄长,也失去了丈夫,她如今仅有的,便是这个儿子了,她再也承受不了失去至亲的悲痛了。
桓太夫人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够看到什么人间仙境,她只想让她的儿子好好的活着。
“昭哥儿——”桓太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
“你听母亲说,那南疆贼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又善用蛊,即便是战场之上,也惯爱用些登不得台面的伎俩,那边地形又甚是奇怪,处处都是瘴气,当年你父亲便是死于此毒的,昭哥儿……”
桓太夫人道:“这些年,不论你想做什么,母亲最后都未曾阻拦,可是这一次,你便听母亲一句劝罢,南疆不是个好地方,若是你有了个什么好歹,母亲日后……”
想起当年惨死的先昭平侯,桓太夫人难忍哽咽。
“母亲——”裴昭后退一步,端端正正的跪在桓太夫人面前。
“令母亲替儿子担忧,皆是儿子的不是,可南边若是沦陷,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于南疆贼兵刀下,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家人牵挂,儿子既为国朝将领,又岂能坐视大雍国土沦于战乱,看着边疆子民命丧黄泉。”
桓太夫人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