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自己不再年轻,那短暂的人生就像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这令自己熟识的场景永远不可能重现……
在那个光线交错晕眩的时刻,皇帝有种老泪纵横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
这本不是他所想要的,本不是……
在长长的叹息过后,皇帝将孩子轻轻地放下,在坐下的那一刻,他将孩子置于自己的膝上,抱着孩子面对着自己。
“煊儿,你想爷爷了吗?”皇帝看似一脸期待地望着孩子。
稚嫩的脸庞如同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一般,那脸上的五官似乎都是造物者给予的最好礼物一般。
这是张日后定将英姿勃发的脸,只是现在还稚嫩可爱。
皇帝十分珍视这份稚嫩所带给自己的轻松之感,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之时,无数次的噩梦惊醒之刻,他都想到这里,找寻这个童真的笑容,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如此。
晋煊急急地点头,闪着星星般光芒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善意,他的小手有些无措地摆弄起一匹雕刻精良的木马。
“那你想你父王了吗?”皇帝的脸上挂着的笑容依旧和蔼,但语气有了一丝悠远的味道。
石柱后的宫妇被这句问话吓的魂不附体。
“不想!”
孩子将头垂了下去,黯淡下来的双眼愣愣地盯着木马,别扭地摇晃起身子。
“他每次都说很快回来,但每次都骗我!”
他软糯的语气满是委屈和抱怨,那稚嫩的小手轻轻拂过小木马的鞍背,仿佛在想象着自己骑上去的样子。
“是啊,都是你父王不对,他不该总是骗人!”
皇帝长长地叹息着,然后换了一种慈爱的面色,眼里全是温热的说:
“只是,你父王也是有难言之隐的,西极军的名号为何能够威震四方?”
“我们的国疆为什么能够稳定?你父王可没有少为我大汉出力啊”
“只是……”
只是,等到今日再次回想起来方能直视这样的功劳,可惜,为时已晚……
皇帝在心中发出沉痛而又惋惜的叹息,他无法将残酷的真相对孩子说出。
“但是,这一次你父王没有骗你,他去了远方……”
“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那样的话,煊儿你……还会想他吗?”
皇帝焦急的眼神在等待着一个回应。
“不想……”
孩子猛烈地摇着头,摆弄着手中的小木马,嘟着嘴坚定地说道,仿佛那就是一切的真相!仿佛孩子就不会撒谎。
倚在长廊石柱之后的素衣宫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力,而后蓦地又想起了什么,情绪再也不能维系时,她拿起同样素白的织巾,捂住自己的嘴巴,让哭泣无从显露……
“好……好……好孩子!”
皇帝激动地将孩子搂在自己的胸前,仿佛寻求到了安慰一般,眼中忍不住有些湿润。
老皇帝怕过于依赖父亲的孩子,最后也会变成他父亲的性格模样。
然后,和自己渐行渐远……
所以,自己的孙子,他不需要建功立业,不需要披泽万里,只需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
“爷爷,您常常来看我好吗?我会想你的。”
说完孩子也紧紧地抱住了皇帝肥胖的脖颈,幸福地闭起了眼睛,如同在做一个甜蜜的远梦。
“好好……朕答应你,我会常常来看皇孙的!你要什么,给皇爷爷说!皇爷爷都给你弄来。”
皇帝发出爽朗的笑声,身上的垂肉也伴随着他的大笑而不断颤动着。
伴随着皇帝爽朗的笑声,周围似乎也应景般地想起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声,交相应和着。
天边,原本聚拢的云层也瞬间舒展开来。
伴随着的,是周围的压抑似乎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旁跟随的太监警觉的表情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了下来,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擦擦头顶的汗,不断低喃道:“皇上终于笑了,皇上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