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改日再还我!”樱子心底一乐,飞身而起,竟是去得极快,仿佛深怕盈儿追上去还她二十两银子。
“姑爷,我们去哪呢?”二女即去,盈儿便问。
沉央看着茫茫屋脊,笑道:“先去吃碗馄饨。”
“是呢,盈儿也饿了。那国舅老爷恁地吝啬,也不说摆些糕点吃食,光喝茶水能顶甚么用?越喝越饿。”盈儿捧着肚子,嘟嘴道。
忙活了大半日,天已黄昏,二人此时身上有钱心不慌,在路边买了两根糖葫芦,一人嚼一根,直往朱雀桥而去。
刚刚转出长寿坊,眼前人影一闪,莫步白从一株悟桐树背后转出来,笑道:“二位,生意可好啊?”
这厮,也不知去哪里混了来,未着官服,穿着一身黑衣,皱巴巴,脏兮兮的,更有几处已被撕烂,只是那双眼睛却格外亮。盈儿正在吃糖葫芦,果子还包在嘴里呢,见得这厮,她当即瞪了双眼,一把护住身上百纳囊,嘟嚷道:“不,不好,没,没钱!”
方才买糖葫芦,沉央把百纳囊交给了她。
“生意不好?”
莫步白眉头大皱,奇道:“不应该啊,孩儿们说,昨日二位替人捉妖,得了四十两银子,莫某心想,二位初来长安,到处都是用钱处,莫某便未来见过二位。可是今日不同啊,今日二位进了杨府,那杨府是何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国舅老爷府上,怎会生意不好?”
“呸,说不好,就不好,你待怎地?”
听他说得有眉有眼,粗细不漏,盈儿心下大急,吐了果子,唰地一下拔出剑来,舞了个剑花,当街耍横。莫步白脸色一变,躲在树后,探出脑袋,看着沉央笑道:“小法师如何说?”
沉央道:“盈儿,取十两黄金、四两银子给他。”
“姑爷!”盈儿不愿,她心想,四两银子也就罢了,可是这十两黄金断断不能给啊,臭抹布贪得无厌,偏又没甚么本事,欺负他便欺负他,他还能怎地?
沉央摇了摇头:“人不可无信,无信则不立。”
“还是小法师明事理,日子还长着呢,二位总有用得着莫某的时候。”莫步白搓手上来,涎脸道。
“呸,谁要用你这条臭抹布,拿来抹桌子都嫌臭。”
盈儿骂得一声,恨恨地解着百纳囊,就要分莫步白一根金条四两银子。“且慢,财不可见白。”莫步白伸手一拦,正色道:“方才莫某听二位说要去朱雀桥上吃碗馄饨,说起来,那瞎老太婆的馄饨名传四方,莫某却还不曾吃过,当去叨扰一碗。”
“好哇,你还想跟着去白吃!”盈儿大怒。
莫步白道:“一碗馄饨而已。”
“那也得你自个付钱。”
盈儿叫道,心想,百两黄金转眼去了十两,姑爷的道观怕得又得小上一些,这条臭抹布,为甚么不去死呢,他若死了,也就不用给钱了。
来到朱雀桥,天色已晚,瞎老太婆正在收拾桌椅板凳,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便道:“两碗馄饨,多放葱花多放汤。嗯,今日怎地多了一碗?”
“婆婆好厉害,怎知是我们?”盈儿笑道。
瞎老太婆道:“眼睛瞎了,耳朵自然就灵了,小丫头走路蹦蹦跳跳,少年郎走路不缓不急,老婆子怎会听不出来?只是……”转身面对莫步白,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正行打量,突然说道:“这位官倌难猜得紧哪,从未在老婆子摊上吃过馄饨,脚步声却是颇为熟悉。”
莫步白笑道:“婆婆好耳力,莫某以往曾在婆婆摊旁乞讨,不想婆婆竟然记得。”
“是么?”
瞎老太婆裂嘴一笑,转身去弄馄饨。莫步白大刺刺坐下,叫道:“婆婆,我与他们二位一般,也是多放葱花多放汤。”瞎老太婆淡然道:“葱花只够两碗。”莫步白一怔,笑道:“那便多放点汤,这天真冷,喝上碗热汤暖暖身。”
“汤也只够两碗。”瞎老太婆道。
“这……”莫步白怔住。
“嘻嘻,死抹布,叫你想白吃,这下白吃不得了吧。”盈儿格格直笑。
“那便不吃了。”莫步白丝毫不恼,指着朱雀桥边一条铁索笑道:“小丫头,你可知这铁索是何用处?”
“铁索当然是拿来捆你得,把你送去断头台。”
盈儿看也不看便道,用筷子敲着酱油瓶,敲得叮叮当当响。
莫步白笑道:“这条铁索可了不得,莫某可当得不它捆。小丫头可曾听说,在这长安城外啊,有两条河,一条叫泾河,一条叫渭河。那泾河之中有条蛟龙,因不尊天命,肆意作乱人间,被魏太宰一剑斩了!”
“唉呀,当真有这事么?”
盈儿眼睛哗地一亮,这故事她还与姑爷说过呢,当即扭头看向那条铁索。沉央自然也在看那铁索,只见那铁索缠在桥柱上,另一端深人河中,粗如人腿。天长日久,索上爬满了青苔,竟于桥柱同色,是以往日虽是常来摊上吃馄饨,却不曾看见。
“这铁索与那泾河蛟龙有甚么干系?”盈儿问道。
莫步白笑道:“干系大着呢,世人都道魏太宰一剑斩了恶龙,殊不知,那不过是世人谣传,恶龙岂有那般容易斩得?只是,倒底伤了它元气,走脱不得,被天庭所降神索缚于朱雀河中,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得出。”
“臭抹布,你怎知晓得这般清楚,如此说来,那天上真有神仙?”盈儿奇道。
莫步白道:“莫某是乞丐头儿,走街穿巷,消息自是比旁人来得灵通,这些神怪异事啊,听得不少,也不知几真几假!天上有无神仙,莫某却是说不上来,若要问,且不若问你家姑爷。”
“碰!”
便在此时,一碗馄饨重重落在莫步白面前。“哈哈,有馄饨吃了!”莫步白大喜,捧着碗喝了一口汤,赞道:“美味,当真美味!”
“天上哪来甚么神仙,若有神仙,又何需这铁索?”瞎老太婆面向桥柱铁索说道,转身又去弄馄饨。
沉央想了一阵,说道:“《连山》、《归藏》、《周易》三书,天之道,神之道,人之道,各不相同,又各有相通之处。师傅常说,人若行仙事,即为仙。人若行神事,即为神。若要真问天上有无神仙,我却不知。”
“连姑爷都不知道,那定然没有咯。”
瞎老太婆又端了两碗馄饨上来,盈儿早已等得不耐,当即开动,吃得不亦乐乎。
沉央一边喝着汤,一边看那条铁索,心想,天道忌满,人道忌全,万事总有例外。皇城乃是龙气聚集之所,若是这下面真有条蛟龙,此地却是正适它疗伤。如若真有蛟龙,当年魏太宰未曾斩它,也是应那人道忌全,与它一线生机。
这般一想,倒是愈发觉得朱雀河中定然藏着一条蛟龙。
这时,怀中小瓶突然剧烈震荡起来。沉央大吃一惊,馄饨也不吃了,猛地起身,按剑四顾。盈儿奇道:“姑爷,怎地啦?”
“妖人便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