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荣远侯府的门外,一身穿华服的贵族妇人正罔顾其他,拼尽全力地砸在朱漆大门上,发出一声声沉闷而厚重的响声。
坠儿试图阻拦瑞王妃,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自己咽了下去。
她从前是彻王府的人,因为在千秋诞的关键时刻站出来指认的彻王妃,被瑞王妃看中她这个人“识时务”,于是有意留在身边。
如今瑞王闯下这么大的祸端,与彻王伺机报复恐怕脱不了干系。
坠儿身份特殊,也不是瑞王府里的家生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一个不慎,难保被认定是奸细。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对瑞王妃的心思有了个了解,知晓她是个行事利索的干练女子,多多少少有些敬畏之心,故此更是不敢上前。
好在没过多久,荣远侯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不过,来人不是夜里看门的小厮,而是侯府的管家年叔其人。
只见他恭敬笑道:“这位夫人漏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眼下正过了宵禁的时点,空空荡荡的街道并无一人。他虽什么都没说,这短短的一句却已然将瑞王妃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慌张与无措尽数推了回去。
但她只是稍稍调整了神情姿态,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心平气和道:“烦请老先生向燕少夫人通传一声,就说有客登门。”
年叔道:“一定带到。不知客人的身份是?”
坠儿上前一步刚想答话,却被瑞王妃以手势阻拦道:“娘家故人。”
年叔一概应下,也并未深究半句道:“好的,夫人且在门外稍候片刻。”
说完,便有守门的人又将大门严丝合缝地关闭起来。
坠儿心有不忿,刚想埋怨几句,反观瑞王妃却反倒神情轻松几分,不复方才的愁容。
她不解道:“这个老人家怎的如此行事,王妃为何不让奴婢说明您的身份,何苦受这起子委屈,竟被关在门外站着干等。”
瑞王妃道:“你可知京都是何时开始宵禁?”
这个问题,莫说是坠儿不知,便是一个个在王府、抑或宫中多年的人,也未必能说出个原由。当然,瑞王妃无端提起也并非真的等她的答案。
没等坠儿等人回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京都城中谁人不知荣远侯府最是知法守礼,宵禁是宫中定下的规制,他若是放你我一行进去,岂不是公然抗旨?倘若你据实相告,那么等着咱们的会是什么?”
坠儿怎会想到这一层,只听瑞王妃轻描淡写地点拨了几句,心中当下恍然大悟。众人不敢多言,只得垂手立在左右。
其实等候的时间并不长,可不知怎么的,瑞王妃只觉得不知何处而来的一阵阵寒风吹得心上甚是悲凉。
从前只知道自怨自艾,念及自己才貌双全,却偏偏嫁给了瑞王这个不中用的男人。同为皇嗣,他既没有彻王的魄力,也没有齐王的睿智,更无法与那个长居东宫的太子相提并论。
这么多年,每每想起这个男人,都是他遇事怕事、从不敢多言多语的懦弱性格。她要的从来都是能够仰望,值得她为之魂牵梦萦、生死相随的英雄。
虽然瑞王妃不清楚个中经历了什么,也许是这个唯唯诺诺的男人终于想通了,也许是他不想再成为旁人指指点点的笑柄,又或者......总之,在他终于回应自己的计划,并且一鼓作气地展现出大梁少主该有的气势之时,她总算适当地表现出几分欣赏之意。
原以为过了今日,一切就会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她笃信自己的排布,更有心改变二人的命运。
只是她从未想过,一念之间的偏差竟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原以为的胜券在握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沦为旁人设计的一环。自以为聪明的人从不会想到总有陷阱在等待自己,并且盲目地相信能够成为万里无一的幸存者。
到了眼前的时刻,瑞王妃忽然觉得内心一片平静。这是她多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聪敏自傲的玲珑女子,心中充斥的只剩下嗔怨和不忿。
她此时只有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念头: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思绪万千之际,侯府左侧的一扇小门微微敞开一个缝隙,来人正是屏儿其人。她身形娇小,在夜色的掩盖之下并不能轻易分辨出来。
很快屏儿便动作轻盈地出现在瑞王妃身侧,悄声在她耳畔说道:“王妃,我家小姐有请。只是兹事体大,还请您一人前往,以免节外生枝。”
瑞王妃认得屏儿,此十万火急之时,她只能想到沈亦清不疑有他。
于是不敢有半分犹豫,只匆匆安排坠儿等人道:“尔等先回王府等候。”
坠儿有所保留道:“王妃,这恐怕......万一......”
说话间她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在屏儿周身打量起来,非常时期难免都有所顾虑。尤其是坠儿亲身经历了千秋诞一事,也算是对沈亦清的手段有了些许了解。
若她的确是善意襄助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毕竟人心莫测,更何况沈亦清与瑞王妃也算不得什么深厚的情谊。燕家的荣辱与瑞王府素不相干,可沈亦清只消稍加利用与出卖,未尝不能给夫家增添些功勋。
退一步来说,就算这样关键的时刻她没有落井下石,可若是瑞王妃估计错误,沈亦清也不过尔尔,根本想不出半点有用的法子,这一趟竹篮打水就会错过最后的机会,也足以让整个王府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瑞王妃不会不知坠儿的思虑,相反她之所以对她青眼有加也正是为了坠儿审时度势的本领出众。
可此时她不但没有丝毫迟疑,反倒大步踏进侯府:“若是连少夫人都无计可施,便是天要亡我瑞王一脉,自然无话可说。”
侯府的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留下一行人无措地望着坠儿,她的神情从焦着转为哀伤,终究化为黯然。
“走吧。”
夜色之中,一行人悄然无声地顺着京都巷道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人人心中忐忑而自危。只是他们这些供人驱使的奴婢,又有什么资格主宰自己的命运,无非是像现在这样等候着上位者的裁决与审判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