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苏琬珺惊愕的眼神,孙楚楚迅速用她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双目,这才拍拍胸口轻笑道:“想不到姐姐你竟是出身于大名鼎鼎的万应心教,那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我可真不敢看呢。”
苏琬珺似是一滞,片刻方轻叹道:“……妹妹是何时知道此事的?”
孙楚楚悠悠的道:“姐姐你忘了么,我可是懂唇语的,方才薛五虽然不便明言,但还是可以“说”出一些重要讯息的。”
苏琬珺恍然一悟,不禁苦笑道:“是我疏忽了,方才薛华鹏有意拖延,自然是为妹妹你争取作局的时间,可你居然会跟这等臭名昭著的淫贼合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孙楚楚叹了口气,声音转柔的道:“苏姐姐,或许以前我对你还有些不服,但这短短一日相处过来,我却真心觉得自己比不上你。不管是武功、容貌、谈吐还是举止,你都比我好的太多,难怪啸哥哥会不要我,专心只喜欢你一个……”
苏琬珺越听越不对劲,当即打断道:“楚楚妹妹,我早已对你说过,我与岳兄只是朋友。”
孙楚楚微微一顿,却是不以为然的道:“姐姐非要这么想也无所谓……你不仅什么都好,对我更没有丝毫看不起,反而还处处迁就我、照顾我……不管这是不是爱屋及乌吧,至少我对姐姐是衷心感激,姐姐你相不相信?”
苏琬珺叹口气道:“妹妹把我说的这么好,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你方才没有直接戳瞎我的双眼,我对你才真正是衷心感激呢。”
孙楚楚脸上一红,不无艳羡的道:“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你的眼睛那么漂亮,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爱,我又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苏琬珺苦笑一声道:“但妹妹既然出手暗算我,想必总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我绝不相信你只是吃飞醋那么简单。”
孙楚楚沉默片刻,终是幽幽的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孙楚楚、唐素素……蒲静静,这几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相像?”
苏琬珺呆了一呆,颦眉讷讷的道:“妹妹的意思是……你们几人竟然份属同门?”
孙楚楚微颔首道:“姐姐猜得不错,其实昆仑派的假道士没有冤枉我,我的确是五仙教门人。而且除去蒲师姐和唐师姐,我还有两位师姐何真真跟巫茜茜,可惜她们两人早已被净宇教的魔头杀害了。”
苏琬珺登时哑然,片刻方沉吟着道:“当初蒲静静背叛前代教主古恋红,致使不愿归降的教众尽皆惨死,而五仙教也由与世无争的门派沦为净宇教的爪牙,看来妹妹的两位师姐便是那时候遇害的了?”
孙楚楚轻轻一叹,语声低沉的道:“这次姐姐错了,蒲师姐她根本没有背叛五仙教,而我那两位师姐也不是当时便遭杀害。”
苏琬珺一怔道:“哦?……原来其中还有内情,那妹妹可否说与我知晓?”
孙楚楚神色黯然,缓缓点头道:“其实当时大家都不想并入净宇教,但毕竟双方实力悬殊,根本没法硬拼,所以蒲师姐才假意背叛师父,把大家都关进了毒龙洞,打算等事态缓和之后再放大家出来。”
苏琬珺忆起在先前在公审净宇教群魔之时,柳含烟也似对蒲静静十分同情,恍然之下语带惋惜的道:“可是蒲静静既然最终堕落,那想必是之后又出了变故?”
孙楚楚幽幽一叹道:“是……净宇教当时来的魔头正是那霸刀邪皇郭奉天,他提出蒲师姐若是真心归附,便须在三天之后当众处决师父。蒲师姐虽然百般斡旋,却还是无济于事,只好违心答应了他。”
苏琬珺心中一动,了然的道:“结果三天之后毒龙却突然发狂,现场顿时混乱不堪,蒲静静才得以趁机放你们逃走,是不是这样?”
孙楚楚点点头道:“其实毒龙发狂正是蒲师姐的杰作,只恨那郭奉天老奸巨滑,早已安排了人手围追堵截。最后我们一起关押的教众,包括我两位师姐,都死在了逃亡途中,只有师父和我得以幸免。”
她这番话说来虽然语气平淡,可苏琬珺仍然能够想象到当时的血腥惨烈。
孙楚楚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喑哑的道:“后来郭奉天将砍下的百多颗头颅都带回寨子里,当着蒲师姐的面烧成了一堆灰烬。蒲师姐当时悲愤欲绝,便要与净宇教的人拼命,但郭奉天却谎称师父也已经落在他的手里,蒲师姐投鼠忌器,最后只能含恨臣服,以五仙教主的身份带领剩余教众加入了净宇教。”
她说罢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苏琬珺略一思索,却是难掩疑惑的道:“妹妹既然也是古教主的弟子,那郭奉天应该认识你才对,为何却从未见他提起?”
孙楚楚缓缓摇头道:“当时我还不是师父的徒弟,只是因为后来相依为命,师父才将我收入门墙的。”
苏琬珺闻言释然道:“原来如此……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郭奉天又岂能长久瞒骗蒲静静?”
孙楚楚叹口气道:“大错已经铸成,后面知道真相也于事无补了。何况蒲师姐又是女儿身,想出淤泥而不染谈何容易?最后只好草草嫁人,从此更被净宇教牢牢拴住,再难有半分自主了。”
苏琬珺沉吟着道:“是了……百草阎君齐泽霖,最终被管帮主打成重伤,自坠火云崖而死。”
孙楚楚咬咬牙道:“不错……而且我也不怕告诉姐姐,蒲师姐还生下一个女儿,现在就由我在照顾。”
苏琬珺微微一震,终是轻叹道:“蒲静静虽然助纣为虐,但幼子绝不应该受到牵连,妹妹你肯告知此事,想必也是对我十分信任,我的确深感荣幸。”
孙楚楚秀眉一蹙,扭头哼声道:“姐姐用不着自作多情,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无非是想减轻些你的负疚感罢了,毕竟可以说是你害了蒲师姐的性命。”
苏琬珺一正色道:“妹妹你错了,无论蒲静静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仍是不可宽谅,我从未后悔当日将她擒下,这一点到现在也不曾改变。”
孙楚楚登时一滞,片刻方冷然道:“即便蒲师姐有一些不是,你们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那样当众把她千刀万剐!……姐姐你凭良心说话,我身为人家的师妹,该不该为蒲师姐讨还这笔血债?”
苏琬珺微微一顿,终是喟然道:“站在妹妹的立场,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但你针对我一人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勾结薛华鹏之流,处心积虑栽害药侠前辈?”
孙楚楚略一踟蹰,低头轻哼道:“对付前辈是唐师姐的意思,至于我……我倒也乐见其成,因为前辈若是走投无路,那他便只有……总之我也是为了前辈好,可不是真心要对付他。”
苏琬珺听得不得要领,无奈叹口气道:“原来妹妹竟还是为了前辈好,可如果一切真如你们所谋划,那我又岂会放前辈干休?毕竟女子贞洁重逾性命,我若不杀他绝难消心头之恨。”
孙楚楚脸色一变,脱口惊咦道:“什么?!难道薛五那厮竟敢……啐!这无耻淫贼!我明明只是吩咐他将姐姐擒住,然后废掉你一身武功便了,谁想他居然……哼!真是岂有此理!”
苏琬珺心下一宽,面现欣然的道:“看来果真不是妹妹的主意,一切都是薛华鹏擅做主张了。”
孙楚楚双颊晕红,兀自羞恼的道:“我当然没有,我……我怎会恁地下流!”
她说罢也顾不上理会苏琬珺,便即上前拉起薛华鹏,俯下身去在他穴位间一阵推拿,片刻之后薛华鹏终于呻吟一声醒转了过来。
孙楚楚面凝寒霜,难掩激愤的道:“薛五!我先前是怎么吩咐你来着?!你是不是色胆包天,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苏姐姐身上?”
薛华鹏喘了几口大气,目光掠过一动不动的苏琬珺,嘿嘿干笑道:“师妹见谅,实在是苏姑娘太过勾人,我也是情不自禁嘛。”
孙楚楚没好气的道:“哪个是你师妹,若不是看在唐师姐的份上,本姑娘早把你这无耻淫贼剁碎喂狗了!哼……你这便滚吧,本姑娘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薛华鹏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师妹你还真是过河拆桥,试问要没有我们夫妻鼎力相助,你怎可能这么轻松便擒住苏姑娘?”
孙楚楚愈显厌恶的道:“少废话,再不赶紧滚蛋,本姑娘就不客气了。”
薛华鹏看她面色不善,只好勉力挣扎了两下,接着却连连苦笑道:“师妹明鉴,我眼下伤势太重,只怕是想滚蛋也做不到啊。”
孙楚楚秀眉紧蹙,索性一把抓住薛华鹏的后领,便要亲手将他丢出丹室。
孰料此时却见薛华鹏倏地偏头一撞,堪堪正撞在她肩上,这一下认穴奇准,孙楚楚顿觉浑身一麻,当场动弹不得。
充满震骇的惊叫声中,只见薛华鹏悠悠的转过头来,先在孙楚楚的脸上亲了一口,之后才洋洋得意的道:“好师妹,你还是太嫩了,不过华某喜欢,哈……”
孙楚楚羞怒交集,声音颤抖着道:“薛五……你对别的女孩子无礼,唐师姐或许不管,可你若敢动我……”
薛华鹏打个哈哈道:“你唐师姐对你一向疼爱有加,想必不会反对我纳你做个小妾吧?”
孙楚楚闻言直是如坠冰窟,粉脸胀红之际作声不得,薛华鹏又趁机亲了她一下,这才踱到苏琬珺面前,满脸邪笑的道:“苏姑娘,看来你终究还是逃不出华某的手掌心,那不如就乖乖让华某……”
话说一半却忽然顿住,片刻方强笑着道:“……好师妹,你是用什么法子制住的苏姑娘?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你。”
孙楚楚略一迟疑,终是隐忍的道:“我用的是醉仙木槿,你……你最好想清楚了,苏姐姐和我都不是你能随便欺侮的人。”
薛华鹏不由得向后一退,声音发抖的道:“好师妹……苏姑娘百毒不侵,你忘了么?”
孙楚楚秀眉一蹙,鼻中冷哼道:“你瞎了么,无瑕正簪在我头上,她怎么还能百毒不侵?”
薛华鹏闻言更是冷汗直流,瞠目间只见苏琬珺缓缓站起身来,披散的长发虽然还遮在眼前,但此刻她的手中,却正握着一支形如短刃的、晶莹流转的、色呈乳白的——无瑕玉簪。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靖阳子抱着仍在熟睡的玄阳子回到三叶集,好容易才找到那间茅家老店,却不料此刻时辰已晚,这集上唯一的客栈竟已然关门打烊。
靖阳子无奈上前拍门,可连拍了十几下都无人相应,他心中不由得郁闷非常,忍不住便大力擂起门来。
这下总算起到了效果,只听里面一个声音不耐烦的道:“别敲了!小店客满,没看都关门了吗?”
靖阳子大为光火,偏生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愈发使力擂门,如此可更惹恼了里面的人,登时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你聋了是不是?!关门了!客满了!再乱敲小心爷出来揍你!”
靖阳子气得脸色发黑,索性一拳重重砸在门环之上,那门环本来也算钉得牢靠,却仍是经不起他这一下,当场哐啷一声便掉下地来。
里面的人哎呀一声怪叫,紧接着便听蹬蹬蹬的脚步声和恶狠狠的咒骂声道:“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儿要不给你小子敲出一百两银子来,爷我就不姓茅!”
他这“一百两银子”之语可着实戳到了靖阳子的痛处,只见这位道爷当场怒发冲冠,又是狠狠一拳砸在单薄的门板上。
噼啪声响之中,那门板已被他生生砸出一个窟窿,而里面那位“茅爷”着实不太走运,这一拳余势未减,当头对脸正砸在他鼻子上,立时打得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靖阳子怒火犹盛,砰砰几拳又砸将下去,那门板如何经得起他的摧残,随着门闩被一拳击断,终于也宣告无条件投降。
靖阳子虎着脸推门而入,打眼却不由得为之一怔,那位坐在地上一脸惊怕的“茅爷”倒没什么,但他背后那条身着杏黄道袍的娇小身影,却真让靖阳子霎时便窘的无地自容。
那边真如见到是他,心中也颇为惊讶,本来薄怒含嗔的目光扫过他背上的玄阳子,蓦地也变得柔和起来,脸上更掩饰不住欣慰之色。
“茅爷”此时却直如见了再生父母,赶忙连滚带爬的躲到真如身后,哀哀求告着道:“女神仙要给小民作主啊!这恶人蛮不讲理,肯定是净宇教的漏网之徒,您千万别给他这身假皮骗了呀……”
真如闻言啼笑皆非,顿了顿方和声道:“店家不必惊慌,这两位都是贫道的同修,方才实在多有得罪,店家的损失我们一定会如数赔偿。”
“茅爷”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道:“这……这怎么可能?……就凭女神仙您这气质,怎么会跟这种恶汉是一起的?”
真如为之莞尔道:“贫道的师兄想必是一时气恼,所以才不慎失态,正好我们包下的另两间客房还空着,就劳烦店家帮他们安置过去吧。”
“茅爷”定了定神,讪笑着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小民这道店门好歹也是自前朝就有的,哪怕眼下还当不得古董,但总也是个见证我们茅家老店百年兴衰的物件不是,所以女神仙您看这……”
真如忙歉然道:“如此我们更加对不住了,店家要多少赔偿请尽管开口。”
“茅爷”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小民对女神仙你们一向是衷心感激的,这次索性就算便宜点,十两银子刚好。”
真如正自一愕,靖阳子已忍不住比划道:“小师妹千别给他讹了,我看……”
真如横了他一眼,嗔怪的道:“三师兄正在后进疗伤,四师兄你安置大师兄时切莫惊扰到他,至于这里交给我应付便可。”
靖阳子无奈答应,却又朝“茅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昂首阔步向后进走去。
“茅爷”心虚的干咳了一声,却又忍不住讥讽道:“客官后边儿请,左手那两间就是,可千万别晕头转向住进茅厕里去。”
靖阳子闻言差点儿没转回头再施展一番暴力,但碍于情势还是只能悻悻而去。
真如略一沉吟,又向“茅爷”道:“店家稍侯,贫道这便去向三师兄取银子。”
“茅爷”听得一愣,当下迟疑着道:“这个……女神仙您身上没带银子吗?”
真如为难的道:“贫道身上只有几两散碎银子,与店家提出的数字相去甚远,所以……”
“茅爷”哦了一声,俨似慷慨的道:“没事没事,小民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女神仙还是别麻烦您那位红脸师兄了,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真如微讶道:“如此一来店家岂不是要吃亏,贫道良心难安啊。”
“茅爷”一本正经的道:“女神仙言重了,这俗话说得好,吃亏是福嘛,女神仙您尽管放心,小民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满。”
真如听罢终于释然道:“店家宽宏大量,贫道感激不尽,你看这些够吗?”说话间已取出一块碎银递给“茅爷”,粗略看来也不过四五两的模样。
“茅爷”心中大乐,脸上却故作肉痛的道:“这个……差不多吧,其实要不是女神仙你们打跑了净宇教的妖人,小民这店也开不下去……总之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了,女神仙只要记得管住您那位黑脸师兄,别再让他打坏家什就成。”
真如自然是满口答应,又道了声谢便返身往后进去了,“茅爷”这才吐口大气,志得意满的道:“毕竟还是女道士好说话呀,正好也该换个门面了,哈……”
披散的长发遮掩了绝美的容颜,为卓然而立的佳人平添了些许诡秘,温润的美玉偏偏散发出慑人的寒光,让狭窄的丹室中瞬间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薛华鹏情知此刻命悬一线,心念电转间更不迟疑,奋起全力向丹室门口冲去,而苏琬珺也同时皓腕疾扬,清叱声中无瑕玉簪迅若雷霆般脱手掷出。
晶莹的白光一闪而过,却是锵的一声击在洞壁之上——但这并非结束,火星激荡之间,白光弹射转向,堪堪击中另一面洞壁,继而再次发生折射。
索命的撞击声与四溅的火花并没有延迟薛华鹏的脚步,但就在他踏出门口的一瞬,却陡觉背心处剧烈一痛,随即眼前一道白光带着血花穿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