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朱由检缓缓地敲着桌面,仔细思考着。
手边,魏府账册打开,页面上写着“六年腊月廿二,宣大张朴送银二十万,金五千两,玉佛一尊”。
随意翻了翻,翻到了这条。
扪心自问,自己要是贪了一百,最多给上级保三成,不能更多了,因为还有心腹手下要分润。
落自己腰包里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千里做官只为财,辛辛苦苦捞银子,可不是为了别人捞的。
有点奇怪。
宣大总督这么好捞的?
张朴要是敢这么喝兵血,不需要朝廷去查,军兵就敢把他狗头剁下来当尿壶踢。
国朝大兵可一点不怂,没钱没粮就会闹。
朱由检目光转移地图上,看了片刻宣大辖区图,随即盯住了一个地方。
张家口。
互市。
大明与蒙古的关系时缓时急,互市随之兴废,口市也随时在变化,但不论怎么变化,张家口和大同都是市口。
坐拥如此便利,张朴大捞特捞理所当然,正经的皇帝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朱由检不是正经皇帝啊。
走私。
商人们不是煞笔,冒着生命危险出关,难不成替当官的赚钱?
只有利润远远高于正规贸易的走私,才能让他们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去交结官僚,而张朴只是最高的中间人罢了。
想想晋商八大家的发家史,建虏与流寇的无间配合,其实答案就很明显。
这是一条长线,上面挂着许多大鱼。
查,必须查,一查到底。
不只可以打钱,还能拔掉建虏的眼。
让谁查?
东厂?锦衣卫?
徐应元、徐希皋才上任一天,能保证这两个机构内部不乱就不错了。
就算田尔耕这等对锦衣卫如臂指使的,也不宜派出去。
如今的锦衣卫威风依旧,能力却远不如当初,屁大点事都搞的朝野侧目,何况如此大的案子。
搞大了,就不知道谁搞谁。
用脚趾头都想到,守关军兵必然参与其中,若是察觉危险,你猜他们是伸脖子还是伸手?
叛乱出关都是轻的,引西虏东虏入关才严重。
必须遴选忠心可靠有能力懂机变的人主持此事。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默默记下这事,朱由检合上账册,看向刘若愚,问道:“此册还有谁看过?”
刘若愚回道:“奴婢起出后,原封不动送来,未曾有人过目。”
“嗯,办的不错,本来你控制了御马监,该给你再加些担子的,有合适接管御马监的人选吗?”
“正在考察。”
“抓紧时间,相对于御马监,南京守备更加重要一些,内官懂军事的没几個,朕只能倚重你。”
“多谢皇爷赏识,奴婢定然尽心竭力。”
朱由检点点头,把两本账册收了起来。
不是留小黑账,更不是为了养鱼,而是牵扯众多,此账册公开会引发朝堂动荡。
孙权都知道一把火烧了“通曹贼”的信,皇帝还不懂怎么做?
刘若愚告退后,马经儒带着十多个小太监捧着一叠叠奏章走了进来。
脑壳疼。
难怪太祖起的比鸡还早,睡的比狗还晚。
真一份份看过去,迟早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不看的话,迟早被挂树上去。
加班吧。
哀叹中,朱由检取过奏折。
早朝商量好的,签字用印,各地奏折一份份过目,大多是鸡毛蒜皮的事。
比如某地两村争水源,人头打出了狗脑子,当地县里不能裁决,上报州府,一级级推诿到皇帝面前。
搞笑。
皇帝直管这些烂事,国家就别治了。
气归气,还得作出批示。
骂骂咧咧中,终于看到了一份有用的。
天津巡抚户部尚书黄运泰奏:预计关门内外粮料,计关内兵六万,各月米五斗,岁支共七十六万七千六百石;班军两万,该米七万二千石。马骡二万四千匹,四月至十月月九斗、十一月至三月月一石二斗,岁共二十九万五千二百石,预备料豆二万石。计关外兵八万,岁支米四十八万石;班军二万,岁支四万五千石,加预备粮米三万五千石。马骡三万五千匹,岁支豆四十三万五百石,加预贮料豆三万石。通计米、豆一百七十八万三百石,米派临清德州仓,余米庐、凤、淮、扬召买;豆派畿郡召买。外有鲜米十万石、鲜布万匹,俱宜先期料理。
这个关是指的山海关,关外的关宁军八万,轮驻的两万,关内各处驻军六万,轮驻的两万,总共十八万。
需要米、豆一百八十八万三百石,布万匹。
真把这些粮食发给军兵,还能让建虏如入无人之境?
“户部兵部办理,调拨于孙承宗处分发,派张永新监督。”做了安排,朱由检头也不抬,说道:“调黄运泰履历来。”
这人没听过,但奏折上能列出了数据,尽管只是纸面上的,也值得提拔。
继续看,郭允厚说了件小事:蓝色的印章容易花,请明确用红色的。
朱由检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