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非所问,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他:“子律以为,你我二人私交如何?”
萧子律微微挑眉,回道:“自然甚好。”
且不说刘义符没有被废之前,二人就时常一同读书对谈,观花赏乐,亲如兄弟。他的腿没有受伤的时候,还曾经相约并肩上战场,互为彼此的后盾。为此,刘义符练了一手好箭法,萧子律则使得一手好枪。
就说刘义符被废之后,萧子律也在背地里帮了许多忙。
他因为掌管着情报机构,眼线众多,一早就得知了张氏的病情,于是在皇帝面前进言,旁敲侧击,劝其允许母子二人返京。包括刘义符写给皇帝的信,一开始也都被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拦下了,最后还是他手下的人在两位皇子的严密关注下偷偷呈递的。若不是他暗中助力,张氏恐怕根本熬不到过年。他又怎会在长生见到刘义符之前,就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义符哥哥回来了?
就说不久前,二人刚刚有过一次合作,以强有力的证据粉碎了魏人的阴谋。所以说一句“甚好”,当不为过。
刘义符闻言却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锋利如刀,在微凉的秋意萧瑟中射来令萧子律不禁皱起眉头,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
“甚好?”他的语气不屑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悲愤,怒喝道:“所谓甚好,就是指暗中告密、害我全家吗?”
言罢,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萧子律,眸色复杂难言,说不清究竟是悲还是怒。
终于还是被他知道了啊,萧子律轻叹一声,觉得很遗憾,道:“萧某也没有办法。国舅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实在天理难容。若非他行事极端,不思悔改,萧某也不想做到这一步。”
事情还要追溯到两年前。
新帝开国,正值改朝换代、新法将立、百废待兴之际。当今陛下本非贵胄之家出身,生性朴素,崇尚勤俭,加之晋末百年动荡已拖得国力衰弱,为北方虎视眈眈的胡人提供了可乘之机。于是他决心一改前朝奢华铺张之风气,削减赋税,将财政从吃穿用度向军队物资粮饷储备方向倾斜,以稳固社稷,恢复民生,早日完成北伐大业。
皇帝身率先垂范,下头的人受到影响自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建康城里连丝竹管弦之声都少了不少。
张氏的兄长却倒行逆施,仗着自己加官晋爵,当上了皇亲国戚,大肆敛财,穷奢极欲。半年之内,光是美妾就收了三十几个。建高楼,以宝珠象牙饰之,餐餐食珍馐美馔,夜夜闻不歇笙歌,想当第二个石崇。
钱财不够挥霍,他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力横征暴敛,强加私税。为了不被人检举揭发,不惜毒杀了好几个忤逆自己的官员,对外谎称染疾暴毙。
一次两次可能还没人觉得奇怪,次数多了,便有官员的亲眷开始怀疑了。再加上纸包不住火,纵使张府关紧大门,不准人靠近,园内的事情也总会多多少少传出去一些。几家合计一番,打算一起来建康告御状。
不料走漏风声,被国舅得知,他杀心一起,竟然把要上京的众人都灭了口。
恰巧当时在御史台的萧子律对于彭城的诸多“怪事”有所耳闻,出于疑惑,带了几个侍卫前去调查,亲眼目睹了惨案发生。
他在震惊之际,想向国舅讨个说法。国舅却拒不承认种种事件与自己有关,装傻充愣,推卸责任。后来看实在蒙骗不过去,他甚至还想灭吧萧子律的口。
幸好萧子律早有准备,并非孤身前来,带的侍卫武艺高强,宝马良驹也跑得飞快。虽然自己腿脚不便,却临危不乱,指挥侍卫迎敌,并设计甩掉追兵。他飞奔回京后,便一纸奏折,连夜将国舅的恶行告到了皇帝面前。
国舅连疏散财款和美人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前去查抄的御史逮了个正着。皇帝勃然大怒。
彭城内,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怨声载道。
国舅到了这时候反倒装起可怜来,拉着妹妹帮自己求情,希望皇帝能够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饶他不死。
然而彭城的百姓和天下的百官都看着呢,为平息民怨、以儆效尤,皇帝一咬牙,从重量刑,判了个国舅满门抄斩,并将当时的皇后和太子都贬为庶人,流放边陲。
从那以后,举国上下都明知道皇帝的决心。而被废的张氏和刘义符,却是在对国舅所行并不知晓的情况下,成了政治和亲情的牺牲品。
时至今日,回想起当时母亲所流的、仿佛能将整个东海都注满的眼泪,刘义符觉得都是自己作为儿子却无能保护她、孝敬她的罪过。让他如何能释怀,如何能不恨?
如果说母亲去世之前,他还抱有一丝明天会好起来、自己还有机会尽孝的希望的话,母亲的辞世便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再也无法挣开黑暗的枷锁,只能任其捆绑着,在仇恨的深渊里沉沦。
而萧子律纵使对他和张氏有再多同情,也依然不后悔当初做出的决定,此时此刻表情如常,不慌不乱,道:“萧某只是于情于理,做了正确的事,与你我二人的交情无关。”
“与我的生死也无关了?”刘义符冷笑着,朝山崖的方向退了两步。
萧子律见情况不对,蹙起眉头,也跟着上前两步,劝道:“事到如今,即将柳暗花明,义符兄又何苦做傻事?”
“逝者不可追,落花如何明?你这个害死我母亲的元凶,说得倒是轻巧。”刘义符双目通红,厉声控诉。
萧子律迎着月光而立,青衫如竹,风骨凛然。既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害死张氏的罪魁祸首。但考虑到对方正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大道理,也不做过多解释,只道:“义符兄先退回来,你我兄弟二人好好说话。”
“我跟你不是兄弟!”刘义符摇着头,双唇颤抖,听到这两个字,内心又受了一次触动,心思百转千回,理不出个头绪。他发现,纵然自己早就决定要为母亲报仇,可真到了面对仇人的这一刻,却还是下不了手。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做,另一个声音又说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刘义符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中,饱受心火煎熬。
而萧子律也在这时,尝试着继续上前,慢慢靠近他,把他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
不料,他刚向前伸出手杖,刘义符便自袖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喝道:“别过来。”
萧子律只得停下,不敢妄动,并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利刃在前,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甚至当掉了母亲仅存的遗物,才换到的情报。当从那人口中得知,那日前去探查的御史有些奇怪,看起来行动不便,像是上了年纪,可是身子骨又挺得笔直,全无年老力衰之态的时候,他当即就明白了,说的是萧子律。彼时的心情,又是何等五味杂陈。
多年以来,他一直把萧子律当作自己的亲手足,可萧子律却在他背后捅刀子。
刘义符越想越气,挥舞匕首便向萧子律刺去,咬牙切齿道:“好,今日我不赴死,便定要报仇,容不得你活。”
萧子律随即躲闪,蹙眉道:“义符兄,你冷静一些。”
刘义符无暇说话,全身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老子没法冷静”。
萧子律只得抬起手杖来,当作长枪,去抵挡他手上的兵刃。
正在这时,前来找萧子律理论的长生也上了石头山,远远地看到有两个身影在比比画画,不知在行什么猥琐勾当,决定偷偷上前看个清楚。没想到她正忙着猫腰捯着小碎步迂回,猛然看到了被月光晃得锃亮的正在飞舞的匕首,大惊之下,也顾不上隐蔽了,大喊一声:“住手!”飞快地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萧子律一条腿活动不便,手杖又拿去应敌了,招架得本就吃力,再被她的声音一分散注意力,躲闪不及,被刘义符一下刺中了腹部,闷哼一声,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层层衣衫。
长生跑过来之际,被触目所及的一片赤红又吓一跳,看清对面行凶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义符,更加不明所以。一时信息量太大,她的脑袋已经处理不过来了,陷入一片混乱。
混乱归混乱,身体却明白该干什么。她第一时间扶住萧子律,让他靠着一棵老树坐下,一手按在他的伤口处,紧紧压住,问道:“伤得重吗,深不深?”
萧子律忍着疼痛,摇了摇头,道:“不碍事。”抬手示意她先管管刘义符,别让他再一冲动,做出什么更激进的事。
刘义符看着他殷红的血迹和突然冒出来的长生,也有点发懵。
长生抬眸,一脸不解地问:“义符哥哥,你为何要刺伤子律啊?”
俩人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一起从泥台县回来之后,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瞬间就剑拔弩张了?她不懂,最想捅萧子律一刀的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她都没动手呢……
“你问他!”刘义符恨恨地抬起手中的匕首,指向萧子律。
萧子律叹了口气,简洁明了地向她解释道:“义符知道了是我告发的国舅。”
他的声音都因为疼痛而发颤。
长生瞪大眼睛,也是半晌无言,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对刘义符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成为你要杀他的理由啊。他当年是御史,只是做他该做的事。”
说着,她见刘义符有动静,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探,大有挡在萧子律身前相护,以防刘义符再加害于他的意思。
“连你……竟然连你也这么说!”刘义符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动作看在眼里,感到难以置信。
长生也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出口来端的艰难,蹙眉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犯错的人是你舅舅,不是子律啊,你心里不是也一直都很清楚吗?为何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看着他的眼神中有诧异,有震惊,也有失望,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兄长,而是一个被恶鬼附身的陌生人似的。
“呵,呵呵……”
这个眼神毫无疑问刺痛了他。刘义符颤抖着十指,匕首掉落在地上,口干舌燥,想说点什么话来为自己辩解,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只发出一阵空洞的冷笑。
刘义符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匕首,回忆起刚才在一阵冲动驱使下,刺入萧子律的那一刀绝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想要他死。可是刀锋真实刺入肉里的一瞬间,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仿佛看到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过来,漫上他的身体,用恨意将他彻底占据,拉入深渊,变成幽冥中的恶鬼,再没有重归人世的那一天。
长生还在同他说话,可是他满耳轰鸣,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自己在这天地间活着,竟是十分可笑。空有一颗复仇之心,却行不了复仇之实。回头看看,又没有了任何退路。连最景仰他的那个人、最珍视他的那个人,此刻也挡在萧子律身前,把他当作了敌人。
见他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匕首,长生以为他又要过来补上几刀,赶忙把萧子律的手杖捡了起来,打算当剑使。
萧子律却忍痛站起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长生拗不过他,情急之下喊道:“哥!”
两个人都想保护对方,对面的刘义符却没有过来。这声呼喊好似一道定身的符咒,将他钉在了原地。他默默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本想用它来了此残生,但是转念一想,又不想让亲人和仇敌共同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便捧着它,脚步踉跄,目光呆滞地,缓缓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长生又叫他一声,问他要到哪里去,手却被萧子律拉住了,他朝她摇摇头,道:“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长生看着他咬紧的薄唇,亦是放心不下,只好留下来,拉他坐下,道:“你先别动,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要是失血过多,还没下山就没救了。”
萧子律难得听话,乖乖靠着树干,看她将掉落在一旁的衣衫捡过来,撕扯开,为自己包扎,视线又落在她身上,发现她的外衫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再看回去,疑惑地挑眉问:“这是哪来的衣服?”
“你的啊,我本来打算带来还你的。”长生手上动作不停,顺口接道。
他的衣服,花纹和配色都是和手杖成套的,她问都不问一下就给扯了。萧子律哭笑不得:“公主特地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还臣衣服的,结果还给扯了?”
“那怪谁?”长生抬头,翻了他一个白眼,道,“还不是因为你。”
萧子律劳累了半天,又流了许多血,没力气跟她吵,只仰着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长生帮他包扎好,决心开始算账,蹲在地上,叉着手,气恼地对他道:“我特地跑来不是怕你没衣服穿着凉,是想问你,究竟为何派人去拦我的信。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
“哦,原来公主已经知道了。”萧子律平静道。
“哦……哦什么哦,问你话呢!”长生不满地推搡了他一下。
萧子律吃痛,剑眉紧锁,勉强笑了一下,提醒道:“公主不如先送臣下山再从长计议。”
也好,反正他现在是别想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了,长生便扶他站起来,试探着问:“自己能走吗?”
“不能。”萧子律耿直地回答,“臣觉得需要人扶着。”
他倒是不客气。长生大手一挥,更爽快,道:“那我背你吧。”说着上前两步,半蹲下去,当即做出要背他的动作。
萧子律唇角一勾,问道:“当真?”
“当然了。”长生招招手催促他抓紧时间,别磨磨蹭蹭的。
见她如此自不量力,他便产生了一种捉弄她的冲动,玩味地笑着,上前两步,靠近她背后,慢慢向前俯身,想要让她吸取吸取教训。但是鼻翼贴近她乌黑柔亮、在月光下光华熠熠的秀发,嗅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气后,他忍不住多闻了两下。这一闻,他又改了主意,站起身来,道:“还是别了,臣怕摔死。”
“事儿真多。”长生没办法,只好跟着悻悻地起身,挽住他的手臂,老实地给他充当人肉拐杖。
二人挽着手下山的路上,萧子律给她讲了刘义符来找自己的来龙去脉,顺便解释了关于那封信的事:“臣以为,百济和亲一事有蹊跷。僧侣事件的真相,恐怕还不只我们看见的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僧侣事件与百济有什么关系?”长生不解,僧侣事件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公主想想,百济提出和亲请求刚好是在魏人僧侣来建康的时候,终止和亲,又恰恰在事发之后。而且使团在建康的这半年间,我们一直拖着不答复,他们好像也并未焦急催促。公主不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显得别有用心吗?臣不得不怀疑。在臣没有查清楚之前,公主不能与百济王子联络。”萧子律每走一步,腹部的伤口便剧烈地疼痛一下,额上冷汗涔涔,表情却一如既往地镇定,咬牙道。
长生不认同他的想法,道:“人家不催促,表现得对我们友好客气点难道还不行了?至于你说的背后阴谋,我觉得没那么夸张吧。确实,李敬关于和亲一事另有想法,但只是想借此振国兴邦而已,并非怀揣恶意。”
萧子律闻言失笑,无奈道:“你呀,怎么还不明白?动荡之秋,国与国之间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长久的友谊可言。”他越说越觉得她很不争气,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长生撇着嘴,看不出是因为联系不上李敬而感到失落,还是对他的分析感到怀疑。
萧子律便温声道:“好了,知道公主恨嫁。臣一定尽快查明,公主到时再寄信不迟。”
“你才恨嫁呢。”长生脸一红,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牵连到伤口,疼得他又倒吸一口冷气。
长生赶忙帮忙揉揉,愧疚地问:“没事吧?”
“有事。”萧子律蹙眉道,“看来臣不只残疾,还要瘫痪了。”
“胡说八道。”长生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其实是非常担心他的伤势的,看到绑上去的层层白纱又被鲜血浸透了,心中忐忑,比起什么百济阴谋、刘义符的下落,更关心的是能不能快点送他下山去看郎中。但是自己扶着他又走不快,只能干着急,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再出血了。
好在萧子律很给面子,一直撑到走到山脚,与她告别时还笑眯眯地叫她放心,说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回去上个药就好了,直到坐进马车中,对车夫说出:“赶快去医馆……”几个字后,才因剧痛难忍,精疲力竭,颓然倒下。
长生留在石头山,在周围找了一圈刘义符未果,只捡到了他掉在地上的那把染血的匕首,失落地回到王府。
二人相约,对今晚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回去有人问起,只说是二人练剑,打闹着玩,她失手错伤的他。反正因为她倒霉的男子不止一个两个了,他也不是没中招过,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从那天起,刘义符便再也没有出现。
萧子律的伤口虽深,所幸未伤及要害,只是多出了点血,调理几日后,便一天一天好起来,长生心里的创伤却久久难以愈合。
她把那柄刺伤他的匕首洗净擦干,摆在自己房中,时常盯着它发呆,沉思着:刘义符那么明晰事理、心胸豁达的一个人,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又为何会执迷不悟,最终走上复仇的道路呢?亏她还以为自己是最在乎、最了解他的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她的义符哥哥,究竟是不是她所熟知的模样?她自以为能够看清一个人,如今心里却没有把握了,更不知他现在又在做何事,徘徊何方。
这件事对她造成的打击,远比萧子律拦下了她的信件大得多。长生一连几日越想陷得越深,越试图理清越没有头绪,飘零其中,亦是不知所措。
得知刘义符下落不明,派人搜寻亦没有结果的长沙王并不知晓那个夜晚三人之间的秘密,但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猜测,拍着女儿的肩膀,叹息道:“长生啊,人总是会变的。”
长生将这句话琢磨了好几遍,跑去问刘义庆:“哥,你会变吗?”
刘义庆埋头写书,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她,又低下头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习惯性地抓了抓腮。这个动作她从小看到大,十几年来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她又去问萧槿。
萧槿一脸委屈,申辩道:“怎么可能,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刚好萧子律也在家,她也顺便问了。
萧子律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沉痛道:“会啊,照这趋势下去,一定会变得更惨的。”
“我看也是。”长生说着,有意往他伤口上戳了一下。
萧子律夸张地叫了一声,抬手捂住肚子。
长生险些上当,刚想要道歉,看到他狡黠的眼角,意识到被他的演技所骗,顺势又戳了一下。
萧子律连连告饶:“别,公主,再戳,臣可真的招架不住了。”
长生哼道:“活该。”
二人又隔着八仙桌坐好,划清界线,互不侵犯。长生把玩着茶盏,叹道:“也不知道义符哥哥怎么样了。”
萧子律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她又问:“你说,你后悔过吗?因为揭发了国舅,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萧子律摇头,道:“萧某未曾后悔。再说,公主所说的一切并非是萧某的所作所为导致的。就算萧某没有揭发,也可能有别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假使我没有前去,刘义符找你报仇成功了呢?”
“仍然如此。”萧子律很平静地应道。
“好吧……”长生抿着唇,不知作何评论。
又听萧子律呷了口茶,语气轻松,道:“不过这种‘假使’应该也不会发生。”
长生不敢附和,也不敢否定。事到如今,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对刘义符的了解还有几分了,只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仍不愿相信他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萧子律看出她的心情不佳,拿着茶杯在手上转了一圈,提议道:“既然暂时不能同百济王子联络了,公主要不要再重新考虑考虑和亲之事。万一在建康还有转机呢?”
“什么转机?”长生问他。
“比如建康有门当户对的男子愿意迎娶公主,公主也恰好看得上。”
“……你自己刚才还说没有必要讨论如果,现在又来比如?”长生苦笑一声,只当他拿自己说笑,道,“我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选,还是不要乱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了。”说完便喝光自己的那杯茶,准备告辞。
萧子律却叫住她,道:“公主莫急,不再找找怎知没有,臣倒是有一个建议。”
长生脚步停了停,回身问:“什么建议?”
“不如举办个相亲大会吧。”萧子律笑意盈盈,道,“臣来替公主筹备。”
长生警惕地蹙眉,向后退去,一脸怀疑:“你有那么好心?”
萧子律摊手,做无奈状:“没办法,谁让萧某受人之托呢?”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相信,长生仔细权衡一番,还是决定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反正又不用自己操心劳力,最近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下来,叮嘱他好生操办,万一事成了,定会给他包一份大礼。若是不成,他就等着她发飙吧。
萧子律到处递请帖,邀人参加秋宴,邀请的都是些未婚的适龄同侪,当真尽心尽力,在与众将军商议北伐大计的时候,还不忘寻觅人选。
赵怀璧见他好像挺轻松自在的,不为长生的事烦心了,便跑来好奇地问:“要去百济那位最近怎么没动静,莫不是已经被说服了?”
萧子律刚邀请了一个校尉,拱手与人道别,闻言微微一笑,敛袖答道:“并没有。”
而后将自己怀疑百济当初提亲动机不纯,把长生的信件拦下来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赵怀璧听完,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机之深重,拍着他的肩,感叹道:“萧兄此计甚高。如此一拖,怕是等长生再想联系的时候,人家百济王子孩子都会做酱菜了,和亲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萧子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笑意深深,道:“赵将军多虑了,萧某并未想那么多,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赵怀璧可不信。
萧子律便正色告诉他,自己在百济埋的好几个眼线最近都失去了联络。今时与魏国大战在即,魏国的细作被人除去,倒还可以理解,为何百济那边也受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