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别院周遭不筑围墙,没有任何遮拦,红墙灰瓦的排屋看似独立实为一体,同侧相邻的房间也便距离不远,推窗各自立,足以扯闲篇。
竞庭歌转头看,璀璨星河下少女的脸也璀璨,仰势勾勒侧脸轮廓,暗夜中虽不清,被炯炯的眼缀点得格外明。
年轻真是好,自己初入静水坞时才十八,也是这般夜色难掩容光。“你几岁?”便下意识问。
“先生猜?”
她可真喜欢叫人猜,以至于竞庭歌忽觉白日里猜名也并非伎俩。
“猜不出。”而她这些年做过太多猜测,真真假假,渐于无关紧要的事上拒绝再耗神。
“二月刚满十八。”霍未未倒也干脆,或该说懂得审时度势,一如白日里。
果然十八啊。竞庭歌笑笑,复望星空。
“我晓得先生入蔚宫时也是十八。”
竞庭歌颇意外,“你将我打听得很清楚。”
“多少高门女儿,视先生为楷模。”
“我以为你们都以我为耻。”
“怎会?”
不明不白的出身,不清不楚的站位,名节,行事?她脑中倏忽飘过许多词句,这些年扎过胸腔的,又觉都不值一提,也便不答。
“先生在行之事、所选路径,没有女儿家这么干过选过,有时想想,当真是一人对抗世代之勇。无论褒贬,总归前无古人,自叫我们这些生在庙堂自视甚高的姑娘羡慕。”
许真是年纪大了。竞庭歌暗自嘲。居然不再为这种夸赞心起波澜,反觉唏嘘,过往皆作云烟散。“那还请入后宫?依我之见赴军营,调动北地善骑射的姑娘们一同逐鹿天下建功勋,岂非前无古人,也将成楷模?”
“先生谏言,未未是认可的。”
下午在侯府分明那般神情。竞庭歌懒追问,看着星空高悬似天上山河,实在比南国甚至比苍梧所见都广袤,仿佛正随夜里渐大的风缓慢移动。
错觉吧。星星哪里会这样移动。阮雪音说一季一换,一期一会。
“但这是两码事。”便听她继续,“我愿为将领与兄长同战,亦愿入宫为妃与君上相伴。竞先生,我是真心倾慕他,与你们都不同。”
这“你们”应该将阮墨兮、上官妧和自己都囊括了。而这三个人在世人看来,分别因邦交联姻、家族恩怨和前程仕途居蔚宫,确没有一个是同慕容峋凭真心情意相待的。
竞庭歌觉得很有意思。“你比君上年纪小不少。据今日听闻,该也没怎么见过。何出此言?”
霍未未咧嘴笑:“是君上没大见过我。北地本多骑射,尤其国都,我记得小时候除了春竞,一年四季不乏赛事。先生知道我家中两个哥哥都乃勇士,又与君上年纪相仿,那时他们一处游戏,我经常在的。”
只碍于小姑娘家又是名门闺秀,不便露脸?这样自幼种下的情梦,从阮仲之于阮雪音,到顾星朗之于纪晚苓,再到听说顾淳风少时中意柴一诺?皇室高门果真是日子太好过了,叫一众少年少女皆逃不过择一人梦中会。
相较之下,自己与阮雪音的山居岁月确单薄苍白。
“未未小姐喜欢今上什么?”
北国姑娘是旷达,霍未未不羞赧,认真想了想道:“他打小武艺佳,常赛常胜,偏又喜好歌舞、奏得一手好琴,还爱品评姑娘据说我两位兄嫂都是他引荐,如今皆与哥哥们琴瑟相谐,想一想,”她望着星星们笑,“这样的男儿很有些妙。”
十八九岁的慕容峋是这样的。竞庭歌记忆犹新。是夺嫡尾声紧接着登临君位吧,因她时时警醒也因他自己位置变化,渐失少时风。此番归来,更与从前大不同。
“今日我瞧着,君上与从前大不同了。”便听霍未未道。
“哦?”
“似多了城府,少了喜乐。”
所以想去陪着他。少女的情窦与心愿。竞庭歌无声一叹,忽略掉此话犯上之嫌,“你若对朝局稍有了解,便该知道,霍氏百年树大根深,你两位兄长现下都乃重臣,君上许你入后庭的可能极小。”
有些话适合明说,比考验双方默契更具成效。
“便如祁国纪氏,二子一女分别在前朝在军营在后宫,所以须相国致仕,方能平此高门之盛?”
虽然没将因果说对。
足叫竞庭歌刮目。“这是靖海侯耳提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