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河溃堤之后,洪水泄入盆地,将近一周都没有止息。”老人领着李炘从鬼城的正中央穿过。深夜,城中无比寂静,酒吧的木栅格门里却飘来点唱机的声音。带着噪点的老式爵士乐在无人的街巷间回响扭转,渐渐变得失真。一个柔和的女低音在低婉地述说着什么,乐声里充斥着某种早已逝去的热望。因为混响的缘故,李炘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最后,铁路公司眼看大水快要淹没轨道线了,才终于决定采取措施,从尤金山脉的另一头砍伐了大量原木、用来堵塞尤金河偏离原本河床的路线——可那会儿已经晚了,巨大的湖泊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本是戈壁滩的荒地上。”老人话音刚落,从这鬼城之外的某处传来遥远的火车汽笛声,接着是车轮轧在木轨道上规律的轰鸣声。那噪声传到李炘身边时已经显得微弱无比,与点唱机的音乐形成了高低两个声部。
二人陷入沉默,一齐侧耳倾听火车驶过的声音。
“在那之后,萨顿海附近迅速兴起农业与旅游业。数十年间,只要自西向东穿过尤金山脉,面前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意——全是农田、苗圃与果园。大批开发商涌入、在湖岸边设立度假酒店、步行街,又往湖里铺满密密麻麻的游船小艇。”半晌,老人重新向前走去,一边说道,“所有人都陷入狂欢,可没有人意识到这远非沙漠绿洲,而是仿佛海市蜃楼一般,不过是虚假的繁荣罢了。”
“什么意思?”
老人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一股熟悉的腥臭味首先飘了过来,仿佛淤泥中腐烂的蛤蜊气味——是进入造访区之前,四人在萨顿海湖边上闻到过的那股气味,只是浓郁了十几倍。
见李炘皱起鼻子,老人轻轻冷笑了一声。
“人们一开始发现情况不对,正是因为这股气味。”他们已经走到了镇子的边缘。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灯熄灭了,太阳从落下的方向重新又升了回来,二度透过云层与迷雾,投射下微弱的余晖。这一切过于反常,让李炘焦虑得如坐针毡——他抬头,突然意识到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水域、正是进入造访区前那片湖滩的延续。
“多年前的一天早晨,当萨顿海附近的居民从睡梦中醒来时,迎接他们的正是这股气味——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在安杰利诺都能闻到鱼腥味。那时,整个湖面上漂浮着看不见尽头的死鱼。当日光投射向湖面,鱼肚和鱼鳞的反光能够照得人睁不开眼。”老人驻足,他的拐杖戳在湖岸的盐碱地上,埋入了混有泥沙、呈凝结状的盐块中。
“自尤金河的泄洪口被堵住以后,整个萨顿海不存在任何新的淡水来源。加之农业用水在掺杂了化学制剂后回流进湖中,整个湖自从形成的一刻起,就在渐渐干涸,同时盐分与重金属沉积浓度不断提高,很快毒死了湖中的所有淡水鱼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