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姑忙抓着他的双臂,仰着一脸泪痕斑驳,期盼地说道:“青玉,你不要去轮回好不好?”
青玉沉默了片刻,半晌后苦涩地说道:“阿瑶,你莫要闹,这也是主人的意思。我们以后还会再相见,不管轮回多少次,我始终都是喜欢你的。”
鹰姑哭着摇摇头,说道:“可你不记得我了,就算我找到了你,你也未必就会喜欢上我。”
“阿瑶。”青玉抬手捧住她的脸,珍之又重地说道:“你这么好,我青玉除了你,再不会喜欢别人。哪怕我忘了你,我也确信自己会再次喜欢上你,不管多少次。”
鹰姑哭着将头埋在他怀里,不停地点头回应着他。
青玉笑了笑,揽着她离开了。
陆离抬腿想跟上去,却发现场景骤然倒转起来,一阵眩晕之后她又回到了初见东海君的湖边。
鹰姑正弯腰给兔子们喂食,雪白的兔子围在她身边,不时跳两下,堆在一起嬉闹。
陆离走到她跟前,蹲下去想揉弄一把兔子的白毛,却直接穿透了兔子的身子。
她心有所感,叹了口气。
鹰姑喂完了兔子之后,就坐在地上发起呆来。她盯着湖面,问怀里的兔子说:“青玉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说着,她小声地笑了起来,低头在兔子身上亲了亲。
陆离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除了盯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似乎是幻境,又似乎是仙山残留下来的记忆。
坐了不知有多久,突然又听鹰姑一脸向往地说道:“主人说有朝一日戚家的人会来,等到那个时候,我和青玉就可以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兔子听不懂她的话,猛地跳下了草地,朝陆离蹦了过来。
陆离伸手要去接,却猛地一晕,再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她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确实是血肉之躯没错。
“陆离!”一道厉喝在背后猝不及防地响起,那股子熟悉的感觉霎时间将她惊得呆若木鸡,甚至头皮发麻。
下一刻,有人将她扑在了地上,明亮的火光一闪而逝。陆离睁大了眼睛,思绪在一瞬间回到了前世的一个夜里。
火光冲天之中,他的继父抬头朝她笑道:“陆离,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陆离愣愣地坐在地上,手足无措。
烧得通红的房梁压在他的双腿上,皮肉的焦味充斥鼻腔,陆离突然转身干呕了起来。
继父身上的衣服被烧得同血肉混在一起,焦红一片,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他痛苦地呻吟着,却在看向她的始终扬着嘴角,无声地鼓励着她。
陆离抱着头,全身哆嗦着,两眼无神地盯着通红的地板,恐惧到了极点。这是她花了两世都没有办法面对的噩梦,大火在这一日吞噬了她的世界。
继父动了动嘴唇,费力地说道:“陆离,跑………”
陆离猛地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继父身旁,一把抱住他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即便知道那一夜已经过去了,眼前的都是幻境,可她还是醒悟不过来,绝望与痛苦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崩溃地哭道:“陆叔叔,你别死,我求你……别死!”
继父儒雅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灰,只剩下一双眸子一如往昔的干净透彻,他费劲地搭住了陆离的手腕,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跑,跑………”
陆离吼道:“跑不了,门窗被锁了,他们不会让我活下来的!”
早在前世时,她就明白了一切。
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曾亲手送进去不少疯子。他们为了复仇谋划了这一场大火,为得就是送她下地狱,可怜她的继父为此白白送了命。
她死前曾发誓做鬼也要报复那群疯子,然而命运使然,她没能做成鬼,反倒成了将军府的小嫡女,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也在十几年的午夜梦回里被她当成了真正的噩梦一场。
而今重新置身于此,她还是没办法将它当作是一场梦。她的继父曾待她如亲生,此刻却要在她面前死无全尸。
这份切肤之痛,揪得她心口窒息,任由火光将她吞没,烧尽她的身体也无法排解。
她只能徒然地说一句:“陆叔叔,我好没用,连你也救不了。”
本该咽气的继父,此刻却睁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猛地抓住她的胳膊,说道:“但你还有机会去救别人,只要活着,你就是有用的。”
陆离脑海里掠过今世的一切,有戚惊鸿浇菜的身影,也有陆杀与凌仙子拌嘴的场景,还有高岭之花小师叔淡笑时的光风霁月,它们如浮光掠影一般,顷刻间将她的心弦拨乱了三分。
那人再接再厉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陆离,我很喜欢你的性子,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陆离猛地回过神来,周遭哪还有什么大火,她的继父化作一团光点散在黑暗里,如同萤火虫一般。
她愣了愣,就见光点重新聚在一起,化作一柄三尺长剑,剑身刻有云纹,粗略一看似云烟过眼。
“宵练剑?”她惊疑地问了一句。
长剑飞到她跟前,通人性地晃了晃。
陆离伸出右手,试探性地握住了剑柄,丝丝凉意立时传到了手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周遭的黑暗虚无霎时间退得一干二净,耀眼的天光重新回到眼里。陆离不适地抬手去挡,却见自己好好地站在湖边,若不是身上的道袍还在滴水,她险些以为刚才的一切是做了一场梦。
宵练剑插在她面前的地上,剑身流过道道水光,精致华丽。
陆离尚未从火光冲天的噩梦里恢复好心情,沉默地拔出宵练剑,拎着它往回走。
这时,忽见一道剑光凌空朝她腰斩了过来。陆离尚未回过神来,宵练剑主动飞了过去,一击挡下了这一杀招。
粗哑的怪笑声震耳欲聋地传了过来,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老者御剑飞了过来,眼光炽热地盯着陆离手中的宵练剑。
原来是个夺宝的,陆离稍稍提起精神,将宵练剑一扔,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东西从湖里捞出来的,不知是好是坏,够不够让前辈饶我一命?”
老者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这般识时务。他走上前将宵练剑拔了出来,两眼放光地打量了一会儿,接着才朝陆离说道:“既然小姑娘如此懂事,本座今日便饶你一命。”
陆离松了口气,她心知面前是个不知道修炼了多年的老怪物,当下也敢不久留,转身便想离开。
“等等。”老者叫住了她,问道:“看你道袍也是白玉京的亲传弟子,认不认识两个姓戚的亲传弟子?”
陆离心中一顿,面上无比自然地回道:“真人,白玉京亲传弟子颇多,彼此之间也未必熟识,我并未听说过有姓戚的弟子。”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猛地击在她两腿上,霎时间血雾迷了眼睛。陆离脸色苍白地跌在地上,咬着嘴唇,和着血吞下了临到嘴边的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