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岸芷院。
整个厢房烛火通亮,黑色的漆香木桌上放着一个雕香铜炉,丝丝缕缕的香烟缭绕徘徊,氤氲出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满室旖旎。
用过晚膳后,王玉琴替许高远更了衣,并让张嬷嬷沏了一壶茶。
许高远此时坐定在木桌前,一双粗粝的手正缓缓地摩挲着杯盏。
王玉琴眼瞧着许高远一脸沉思的样子,忙不迭地伸出柔软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力度适中地按了起来。
“老爷最近可是太忙了?妾身瞧着甚是疲惫。”
说到底王玉琴与许高远已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一个眼神就能看透对方的心思。
如今的王玉琴因着年纪原因,端的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堪比男人的贤内助。再者平日里操持着许府上下的一切大小事务。因此许高远对王玉琴还是挺放心的。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也总和她商讨一二。
许高远松了松早已僵直的脊背,腰背瞬间便垮了下来,无力地摇了摇头。
王玉琴俯身凑近:“老爷是在担心许知意的事?只是她的事不是都解决了吗?苏小侯爷也没意见。老爷应该开心才是,怎会如此忧心忡忡?”
许高远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来:“眼下苏小侯爷的事已谈妥,只是……我烦就烦在不知道该给多少嫁妆才合适。”
“老爷,冒昧问一下,他的聘礼给了多少?”王玉琴小声地问。
许高远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王玉琴顿时目瞪口呆。没成想苏小侯爷出手竟然这么爽快又阔绰,倒是比柳家和陆家给的还要多。
陆家虽有钱有权,但却有难处的婆媳和妯娌关系。许悠悠算是高嫁,免不了要忍气吞声地过日子,还得忍受陆云起的平庸,勉强只能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柳家虽不如陆家富有,但是柳正楠是个变数。许高远之所以看中柳家,无非就是看中柳正楠的才学。此子若是春闱高中,飞黄腾达不过是指日可待而已。
苏小侯爷相比之下就弱了许多,既无爹娘帮衬,又无才学傍身,凡事得靠自己。但却没想到他能如此大方,想必府里还是有几个钱财的。
如今看来,抛却名声和前途,苏小侯爷也算得上不错,再者嫁过去还没难处的婆媳关系。许知意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思及此,王玉琴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连忙走到许高远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老爷会不会记错了,苏小侯爷当真舍得花这么多银钱娶一个庶女?”
许高远面容微抽:“你在质疑我的记忆?我还没老到这地步。”
此时的夜色凉薄如水,窗缝里渗进来的凉风吹得人有些轻微地发抖。
王玉琴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相信苏小侯爷会为了一个庶女做到这地步。原先还以为他会随便敷衍罢了。”
顿了顿,眼珠子转了几下后又走到许高远背后,按着脖颈状似不经意地问:“既然苏小侯爷给了这么多聘礼,不知老爷打算给多少嫁妆?”
许高远眼下正烦躁着,根本没心情搭理王玉琴的话,随口一说:“起码不能比他给的聘礼少,不然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王玉琴听见许高远的打算,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索性一股脑挑开了天窗。
“老爷说得倒是轻松。你又不是不知道知意丫头的娘走得早,连一点银钱也不曾留下。只留下一大堆破事让我操心。如今府里账上已经没多少银钱了。这可真是为难妾身了。”
王玉琴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未曾想手腕力度过大,倒是捏得许高远一痛,高呼:“轻点,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了。”
王玉琴被这一声惊呼吓得回过神来:“妾身只是一时气急。老爷,你没事吧?”
许高远摇头,叹息了一声,安慰:“我自知夫人操持中馈辛苦,这些年委屈你了。”
王玉琴内心虽十分鄙夷许高远的做法,但面上仍是不显露半点。依旧端庄贤淑:“何谈委屈,妾身自愿为老爷分担,不敢有半句怨言。”
许高远拉过王玉琴正在按肩的手,放在手上,轻轻地拍了拍:“辛苦夫人了。”
王玉琴转念一想。一个没娘的庶女能有这么多嫁妆,她嫡出的素素却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心有不甘:“老爷,柳家那边已谈妥了?”
“柳家已板上钉钉了,只是先前陆府一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为了素素能在柳家站稳脚跟,如今嫁妆要多准备一些,才不会失了面子。”许高远抿了一口茶道。
王玉琴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脸颊两旁的肉微微跳动,僵了几秒后嘟囔着嘴:“需要多少?”
怎么又是钱?可真让人头疼!
许高远摩挲着杯盏:“之前商议好的两倍,拢总一百零八抬嫁妆,婚期在十二月。”
“一百零八抬,怎么不去抢?柳家不过也就给了六十四抬聘礼而已。”王玉琴猛地坐到旁边,兴冲冲地端起许高远的茶杯,一饮而尽。茶杯落桌还磕碰出一声锐利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