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他不想杀夏汀。他要如何看着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死在自己的剑下?他终于无力地垂下剑,因为他根本下不了手。
夏汀却是趁他哥哥动摇心软之际,反手运剑,直朝夏泠心口而去。剑未尚刺入,一股猩红的血从夏汀的口中溢出。
夏汀倒向在了地上,他的背后是一道被剑刺出的血窟窿。夏泠看见霄淩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手中的剑上还在滴血。是他杀了夏汀。
“为什么?”为什么杀他?他的师兄为什么要杀夏汀?夏汀抬头看着霄淩,等他的回答。
“他要杀你。”霄淩侧开脸不想看他一脸绝望痛苦的样子。
“他要杀我……”是啊,夏汀刚刚分明是要杀他。为什么他会觉得夏汀要是杀了他就好了?为什么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在面前?为什么是霄淩杀了夏汀?
夏汀的血红得刺眼,让夏泠恨不得挖掉自己的双眼,恨不得自己从来不曾见到他死的样子。他近乎是发狂地运起灵力,朝他师兄袭去。
从那一刻里,他的心里就有了魔。
也许是因为夏汀被杀彻底刺激了他,让他在那一天发了疯,什么藏锋,什么伪装,他统统不要了。既然夏汀已死,他藏锋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候教中弟子们才真正见识到夏泠的能力,那早已是上穹阶的能力,竟然生生被他藏了近百年。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是在杏雨教内专门用于疗伤的凝露泉里。没人告诉他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霄淩师兄跟他一样身负重伤。
醒后的夏泠不语不笑,像是失魂傀偶一般整日待在山上的杏花林中。日复一日地看着花开花落。
半月后,北方神兽玄武闯入了仙门。
霄淩找到了夏泠,不由分说地带他去镇压几近入魔的玄武。夏泠看到了玄武,凶狂的神兽满身的血污,手上还拿着不知是谁的残肢,赤红的双眼透着无尽的杀意。夏泠似乎是笑了,他看着玄武,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发狂的神兽一遍又一遍地发问:“他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他死了。”
夏泠犹记得他是这么笑着回答他的。他与玄武就像是两个疯子,一个笑着,一个怒着。
玄武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语,抬手就是一击寒冰淬,把没有躲闪的夏泠打得口吐鲜血。
夏泠笑得愈加放肆了。在芸芸教众面前,他抽出陪在他身边多年的离歌剑,运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剑法。红血晕染白袍,剑花宛如圣莲绽开在他周围。他的每一剑都能掀起一片杏花浪,每一招都美得如同神祗醉酒。见过之人无不喟叹。
仿若回到少年时,同那日在夏汀与霄淩面前舞得那一剑如出一辙。但是有一个人的心却在滴血,那些剑仿佛都剐在了他的心上。那个人怔怔地想:不一样。
霄淩摸上自己发疼的胸口,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为什么会不一样。剑法还是那剑法,一招一式全为变过。但他却分明觉得,不一样了。
人却不再是那时的人。夏泠不是了,他亦不是了。
夏泠总是那么温和。他的剑法也如同他一般,温和无比,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杀意。温和之下的又会是什么?是血淋淋的露骨伤痕?还是压抑在最深处的挣扎阴暗?
霄淩看得出夏泠的心情极好,那因兴奋而躁动不已的表情让他觉得陌生无比。他不懂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夏泠是真的疯了。
夏泠与玄武打得难解难分,受伤越来越多。但他执意筑下的结界让其他人无法插手。他是真的高兴,看到玄武的时候,他那黯灰的心就被玄武泛红的眼点亮了。
真像他自己啊。夏泠在内心笑道。他仿佛在玄武身上看了自己。一样是失去重要之人,一样是几欲失智癫狂。只是他压抑着,藏匿着所有的痛,玄武却是毫不遮掩,没有半点恐惧地将真实的自己放在人前。
两人从山门打上了山崖,从深潭打到了杏林,落得满身是伤却浑然不觉。
“他……在哪里……”玄武低声吼问,一说话就扯动了不知道多少伤口。
“他死了……不管你……问多少遍。”夏泠亦同玄武一样,忍着满身的伤,半喘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