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在回答玄武,还是在回答自己?
即使内心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他死了”,但是从嘴中说出来,要自己承认却是痛如刀割的事情。
“死了?死了……他……他死了?”终于听进去的玄武愣在了杏林中,口中喃喃。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夏泠的嘴角上扬,他眼前的玄武此时简直同他知晓夏汀死去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是你们杀了他!”玄武目眦欲裂,半疯魔的他在嘶吼。
“没错。”夏泠仍是笑着答他。
“啊啊啊啊啊啊!”
神兽响彻天际的绝望喊声刺痛着夏泠的耳,但他浑然不觉。
再疯一点,再狂一点,最好就这样堕入魔道永不翻身,将这满山的杏花再度染满鲜血。夏泠看着玄武一点点入魔,不禁为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感到兴奋战栗。
他本也同玄武一样,快要入魔,是霄淩师兄拦住了他。
真是可笑,既要杀他亲弟,还要救下他,留他一人饱受煎熬。霄淩分明可以用符拦住夏汀,而不是直接杀他。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替夏泠担下了弑弟的罪名,完成了那道师祖下给夏泠的教令。拿着一句“他要杀你”当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夏泠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的,霄淩对他从来没有不好过。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只是他一度被绝望冲昏了头。比起弟弟的死,霄淩对他的好算的了什么?
他不该杀了夏汀,不该杀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夏泠面无表情地看着玄武坠魔,他的心愈发寒冷,就像看着自己坠魔一样。那种痛苦与昏暗,折磨与矛盾,互相纠缠,致死不休。
玄武已经难以维持人形,手上脸上的皮肤开始皴裂变硬。他周围隐隐散发着黑紫的魔煞之气。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玄武就可以堕魔了。他只需要封住玄武的神脉,玄武就会彻底失去神佑,堕成魔怪了。
夏泠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还未运出灵力,周围却忽然涌出一股强大的灵力。他眉间一皱,这灵力并不是他的,而是霄淩的。
“通神灵术,五阵皆开。”
随着霄淩的一声术语,五束天光瞬间破云而出,像牢笼一般缚在了玄武周围。
夏泠仰头看到了殇、殁、殅、殙、殀五个符阵悬在上空。那是名为天神五阵的灵术,不论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会被它束缚。此术虽灵,但是耗用灵力也颇多。
为了不让玄武堕魔伤及无辜,霄淩只能用这种办法筑起强劲的结界。哪怕他此时的状况并不比夏泠乐观。
“寒迟……寒迟……你为什么不肯召我…...你怎么可能会叛变……”玄武不停地对已故之人发问。他此时负伤不轻,跪在地上半蜷起身子,根本无力破除霄淩的天神五阵。
听见玄武声音的夏泠顿时一愣,眼神因玄武的话而渐渐变得清明,瞬间没了方才想要封他神脉助他堕魔的冲动。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玄霄宫主怎么可能会叛变?为何连玄武都不知道玄霄宫主为什么叛变?
夏泠如遇惊雷,顾不得身上的伤,也顾不得玄武此时堕魔的征兆,他直接提剑硬闯过结界,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玄武的衣襟,问他:“你刚刚说什么?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玄霄宫主有异心?!”
玄武抬起头,眼神游离,似乎不懂夏泠在问什么。
玄武的样子无疑让夏泠更加震惊,也让他彻底清醒了。夏汀的死蒙蔽了他的眼,导致他忘了去深究这背后的根源。他们到底为何叛变?从叛变被平到现在,根本没人告诉过他其中的缘由,也不曾听过有关的内因。
“夏泠!快出来!”霄淩师兄的一声大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夏泠回头一望,发现教中弟子陆续赶来,白海宫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玄武堕魔之后的诛杀之策。他不由地皱了眉头。眼下的情况根本无法继续追问玄武,只好松手放开玄武。
方一松手,他便看到自己的手掌被玄武入魔的煞气蚀成了黑色。继续待在玄武身边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最初内心的挣扎渐渐淡了去,他的神思清明了不少。他不该一味地溺在夏汀之死的苦痛之中,他更想要知道他弟弟究竟为何会叛变。夏汀那癫狂的样子,根本不像他。
玄武是神兽,在他彻底堕魔之前,决然不能被杀,否则便算是触犯天则。夏泠入魔前,尚有霄淩制止。但玄武为神兽,在没了能驭他的玄霄宫主后,能阻止他堕魔的却只有他自己了。
“你若是堕魔了,便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于谁而言,都是如此。
夏泠说完,便为玄武留了一道魂守术,虽然维持不了多久,但多少拖延玄武堕魔。
后来过了一夜,玄武的煞气渐消。杏雨教内商议决定将他封在北夏的清荷神宫中,直到玄武彻底消了心魔为止。清荷神宫本就是供奉玄武的神宫,封在那处再稳当不过。
而之后,夏泠却是没有机会再与玄武谈及旧事。哪怕后来他成了北夏的国师,在与玄武相见的屈指可数的几次面里,都未曾提及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