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的神宫中,荷花的芳香四季不绝。清澈的池水倒影着美人的容貌,一抹朱色晕染红唇,青丝从耳后滑落,软软地垂在眼前。美人没有将发丝撩起,而是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思绪杂乱。
数日前白师就曾告知她南江太子会来取走并蒂莲。她并未见过并蒂莲,她来到神宫的时间也不过区区三十来年。并蒂莲在凡间算得上稀有,天下仅此宫中有。她未料到江若端会如此轻易地取走它,而且是神兽直接赠予的。
她从未踏入过那三道结界,这是白师对她的嘱咐。所以她不曾见过神兽。她想过,兴许是因神兽凶恶,白师怕她能力不足以应付,所以不让她进去。但是现在看来,神兽似乎与她猜想的不大一样。
她半垂下眼睑,淡金的双瞳似染上了凝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水中的自己。从江若端质问她为何不说实话的那一刻起,她的脑中就挤满了杂乱的思绪。
他说,这里的结界是为了禁锢神兽而设的。这与白师告诉她的,截然相反。白师说,结界是为了保护神兽,而她的使命亦是如此。
为何会有这么一人,将她原本平静的心绪搅得一团糟。她不认为自己会相信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产生了不安的情绪。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而白师却是骗了她?不可能,白师不会骗她的,绝对不会。心中出现的细微动摇很快被她打消了。白师是她最信任的人,没有人可以取代。
眼前的清池突然跃出一条斑斓的锦鲤,把她的倒影撞了个粉碎。锦鲤在月下弯成一个美丽的弧线,扑通一声,掉回了池中。她的思绪不停地翻飞,全然没有注意到浪花溅到了自己的裙上,也没注意到有人正走向自己。
“夏荷。”
名字被似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唤道,她才如梦初醒。转身一看,眼前白衣胜雪,温柔带笑的青年正是北夏的白辰国师夏泠。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新摘的杏枝,细长的枝上缀着几朵粉白的花苞。
她慌忙掩盖自己刚刚出神的样子,行礼道:“白师。”
白辰国师看到她的样子,问:“怎么?有心事?”
她微微低头,答以沉默。
白辰国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一语不发地从她身旁经过。
“如白师所料,今日南江太子已来神宫取走并蒂莲。”夏荷跟在白师后面,说道。
“用了多久时间?”白辰国师问。
“不到半时辰。”夏荷如实说道。
“是么?”白辰国师似乎有了兴致,“看来这南江太子没让我失望。”
夏荷略感疑惑地抬眸。听白师话中的意识,好像他早已料到神兽会主动将并蒂莲赠给江若端?
夏荷张开了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说出来。她不知道的事情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她想问的问题,兴许白师早已经知晓,只是故作不知,亦或者只是她不该有的怀疑。不论是何种可能,都不该去问。
两人走在通往神殿的长廊上,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白师进入了神殿,而她独自站在结界外时,她才懊悔自己不该想那些。
神宫中的荷花一朵挨着一朵,挤满了长池,如同繁星一颗颗缀满了整片夜空。带着夜的微凉与水的寒湿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人心中发寒。
如今,她已不常见到白师。五年一次?还是六年?她快记不清了。自从被任命为神宫宫主,她已独自一人待在清荷神宫的三十几年。过去那些每日在白师身边习术的记忆,不知不觉地被时光岁月一点点吞噬。等她回过神来,就只剩下朦胧模糊的残片。
夏荷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不了解她的白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从来不会告诉她,他做的每一件事是因为什么,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关于他的事情。
为什么她是半妖,而不是人?为什么她不能跟师弟一样可以随时去见白师?为什么她一直所仰望的那个人总是看似很近却遥不可及?
她感觉自己的好像冷得厉害。从来不怕冷的半妖,竟然也会有觉得冷的一天。混乱的思绪如不断纠缠扭打的蛛网,越来越叫人心头发苦。
只是在这时,却有一句话拨开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蛛网,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那混乱的思绪里。
“你一个人在这未免太过寂寞,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来陪你。”
随后在脑海模模糊糊地中出现了一人的脸。待她渐渐冷静下来才意识到那是谁。那人玩世不恭的笑容让她觉得既轻浮又惹人不快,但是他的话却又总是让她印象深刻。
“江若端……”不自觉地念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