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带着月谣走出宫城。月谣一路上一语不发,脸上似有阴郁。他们随着带路的宦官穿过一道道红墙,一层层宫门,渐渐临近出宫的南阳门。
月谣放在阿木肩上的手微微攥了起来,阿木感觉自己的衣服被她攥进拳里。月谣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怎么了?”阿木问。
“以后,我们都不会来这里了对吧。”月谣说。声音很低,很轻。
“嗯。”阿木说。
“我们要回兀地了对吧。”月谣语气又沉了几分。
“嗯。”阿木依然给了肯定的回应。
月谣沉默了很久。她离开兀地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现在终于要回去了,回到那个给了她无数伤痛的地方。因为她是月领主,无人可以取代,即便是被月岚夺去了领主之位,她也依然是月领主。只要神蛊在她体内一日,她就是兀地的领主。
她抬起头,伸着脖子,想要看什么,但是却看不到。
“南江的宫城,是什么样子的?有兀地的月神祠好看吗?”月谣强打起精神,问阿木。
“红墙绿瓦,是很好看。”阿木回答说。他感到自己肩上攥着他衣服的手渐渐松开了。
“是吗,好看也没用,我又看不见。”月谣说,像玩笑,又像自嘲。
阿木听到这句话没多久顿住了脚。把月谣从肩上放在了地上。她的脸上有点困惑。
“怎么了阿木?”月谣问。
“伸手。”阿木说。
月谣听了犹豫地伸出手。兴许是觉得她伸的不够长,阿木把她的手抓了去,放在一块粗糙冰凉的东西上。
“这是南江的宫墙,红色的。”阿木说。
月谣的手颤了一下。指尖是粗糙的宫墙,她摩挲着,脑中却是阿木刚刚说的话。
从她失明开始,阿木就成了她的眼睛,伴她左右。若是放到过去几年,阿木这样做,她不会有任何感觉。可是为什么,现在却不一样了。心中这股苦涩扎人的感觉是什么。她收回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月谣以为自己这六年早已习惯失明的日子了,可现在她却想要看到这个世界。她想要看到那个一直伴在她左右的人是什么样子。内心的鼓动让她想要大声呼喊。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如何说。
“走吧。”半晌,她才从嘴中吐出两个字。
阿木把她重新抱回肩上。没有说什么。
天已渐渐有些暗沉,夕阳西下,昏红的光染透了天空中大片的云。
朱槿在屋中坐立难安。都这个点了,月谣他们不知回来没有。也不知道压咒顺不顺利。朱槿忍不住想要去看看月谣他们回来没有。
打开门的瞬间,她与夕阳撞了个满怀。屋子前的无名小园已经落满了夕阳的红霞。绿叶红花都变了颜色。朱槿抬头,看着那天空。前几日的夕阳也是如此昏红,那日她遇到了月谣他们。
直到这时候她才恍然反应过来,月谣如果已经得到压咒,肯定不久就要回兀地了,回去拯救她的族人。朱槿的心突然空了一块,不知道是被谁挖了去。
才相识几日,连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如今却是要分别了。朱槿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知道月谣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只是为何自己会那般沮丧。
或许是她在朱府被关得太久了吧。第一次遇到一个年纪和自己一样,又是同样受到诅咒的少女。朱槿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相处,还没来得及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就要走了。
她把刚准备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慢慢地把房门又关上了。屋外的红霞让她想起之后分别的感伤。她在关上的门前驻足了很久。
她是羡慕月谣的,羡慕她能那般强大。同样是十五岁,同样是被下咒,却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月谣是兀地的领主,一个咒让她失去一切。而自己,生在朱家,被朱家护着,被南江护着,被所有人护着。月谣通晓各术,灵力高强,丝毫不惧鬼怪威胁。而她,什么都不会,多次遇鬼怪,险些丧命。
她知道月谣比她强,比她厉害。但她无法嫉妒月谣,她反而很羡慕月谣。羡慕她能如此强大,能承担下如此重责。如果她不是被关在朱府十五年,而是与月谣一样,饱尝苦难,是不是也会变得强大些?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人各有命,她的命在朱家。从出生到十五岁都被关着,从未接触过灵妖鬼魂,不知自己身上的诅咒,又怎么可能和月谣一样。
羡慕终究只是羡慕,她无法成为自己羡慕的那个人。
当她重新打开房门的时候,夕阳的红光早已散了个干净,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她走去西山园那边,想看看月谣他们回来没有。
月谣的房间在夜中暗着,没有光。朱槿心中感到有点担忧。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等会。
身后忽然响起细细的银饰碰撞的声响,朱槿马上回头,看到阿木和月谣正在不远处。朱槿感觉松了口气。
“朱小姐,你怎么在这?”阿木看到朱槿在他们房前,问道。
“我想知道你们回来没有,就过来看看了。”朱槿笑着说。
“阿木,放我下来。”月谣说。阿木闻声放下了她。
朱槿走上前,牵住月谣的手。跟她说:“怎么样?咒压住了吗?”
“嗯,压住了。”月谣答道。朱槿的手还是那般温暖。
朱槿听到月谣的回答,心如沉石落地,长舒一口气。月谣都可以感觉的出那个牵住她手的人放松了自己。
“太好了,月谣!”朱槿笑得更开心了。话语间满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月谣心头一暖,想起在国师殿前想的那些事情。那几个中原人中,只有朱槿能这样不带任何目的,发自内心地为她而喜或悲。
“我们进去说吧。”月谣淡淡一笑,对朱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