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缓缓走在路上，四周有哗哗水流声。车队最末尾的一辆车上，小野斜靠在车窗前，盯着由道路一侧，繁茂林木中依稀露出的滔滔江水，看的出了神。距他那夜遇上琮府车队，已有大个半月。那晚之后，他便被那王老爹王管家安排在了车队之中，做些打杂的下手，既有住处，也不必挨饿，算是成了琮府的一名下人。这样的日子，在平日里是连做梦也不敢想的，虽然是下人，可这琮府的下人，却有些不一样，瞧上去，竟比过去洛川城中一些老爷的门房还阔。

歪着头，小野摸了摸身上那件回不衣服，感受着新布料的滑顺。

“嘿，我也算时来运转了！”

小野想。

正忆苦思甜中，耳边传来几声呼噜。他嫌恶的皱了下眉，眼神扫向一边坐在自己身旁的，正仰着脖子朝天张着嘴打呼噜的小胖子，口水一缕一缕的从这人嘴角淌下，浸湿了胸前一片衣衫。小野挪动了两下屁股，努力的将原本就缩在角落里的身体，又往里挤进去几分。小胖子咋咋嘴，头从木板上滑落。小野瞧着他胸口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湿了一片，一股腥酸之气传来，忙将头伸到窗边，大口的呼吸着。

胖子叫小武，是小野在驿站里涕泗横流的跟王管家要求换来的同伴，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真蠢呐，小野想。最前面的车子转过一个弯道，向西南折去，他扫了眼窗子外面，看见辆缀着青色窗帘的车子正拐过路弯。心中一颤，小野脑中浮现出琮铮拿着弓箭的模样。扭头看了眼仍在酣睡的小武，他叹了口气。

谁想得到这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小胖子这多口水？谁想得到锦衣华服的巡抚公子竟好掌弓游猎，且射艺不精？

万事难测。小野摇摇头，摸了摸脖颈中仍旧有些疼通的擦伤，想起飞箭贴着脖子射去时的冷风。该死的兔子，小野在心中骂道，再跳低半寸，琮铮就不会去射那第二箭，我就不会抬头。

可是，就像说书的先生讲的，祸什么福所什么的。

若当初，他抬头盯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想。如果没碰上诸将军，这会子自己又会如何呢？小野想起洛安城的巷子，心下一沉。哼，他黯然道，如果不跟着车队，这几个月里，已经在路上饿死了吧。

一想起过江时，那些站在江边的灾民的哀嚎，小野就心中发颤，如果没碰上诸将军寻琮铮..............

他笑了起来：他妈的，少爷到处跑着打猎，倒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

车身抖动，木轮发出吱吱的声音，慢慢的停住了。小野一愣，定眼看向窗外，树丛之后，隐隐有灯光。他一手把着窗框，将头探出窗户，问道：“老胡？怎么了？怎么不走？”

一张鼠脸从车前伸出，正是那酒桌上的老胡胡林全，他驶了一整天的车，早已累的不行，摇着头有气无力的对小野道：“不知啊，前面的兵也听下啦，前面好像是个集镇，”

小野缩回车内，小胖子已然醒来，正擦着身上的口水，见他看着自己，打了个哈欠，嘿嘿憨笑道：“小...小野，好饿。”

从身上摸出半个馒头丢了过去，小野不再理会他，只自个儿坐着发呆。或许是在逃荒路上养成的毛病，他总习惯在身上藏些吃食，或是因为如此，这叫小武的胖子似乎还对自己颇有好感。但他巴不得这小子离自己远点，因此尽管相处半月有余，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好在这小胖子既爱睡觉，又有些愚痴，除了难闻些吗，倒还算安静。

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小野眼角余光撇到这小胖子还在看着自己，便扭头过去，盯着小武敲了一会儿，只看的小胖子满脸通红，扭捏着低下头，双手搅在一处。他心中一阵恶寒，长出口气，问道：“你老瞧着我做什么？”

小胖子听到这话，歪着头笑了笑，哼哼唧唧的说“嗯....嗯......你，你对我很好的，我.....我知道个...好..好东西，带.....带你......”

小野屏息听他吭吭哧哧说话，渐渐的没了耐心，接口道：“带我去瞧瞧？”

小武点了点头，一张肥脸上绽出感谢的微笑，对于这个平时只负责看守杂物的人来说，完整的讲出一句话似乎是件很难的事。小野叹了口气；“在哪儿？”

车厢内灰尘涌动，借着窗子投来的火光，小野看到小武摇晃着起身，头发刮蹭在车顶，他蹒跚着走到车尾，掀起帘帐，艰难的爬了下去，发出巨大响动。车板上传来砰砰的敲击声，老胡的骂声透过木板传来：“你们两个他娘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