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川江宁城几十里外,应临县城在黄昏中升起缕缕炊烟,劳碌的一天的人们都回到家中,享用起饭菜来,正是万家灯火将燃的惬意时刻。可临近镇边东南角城门处的一座茶楼中,此刻却坐满了人,放眼瞧去,这些人无不是绫罗披身,珠围翠饶,或高或矮,或年轻或苍老,但无一例外,竟都是些达官显贵,气度雍华之人。茶楼‘居香楼’的匾额下,站着个身披黑袍,蓄满白胡的老头儿,这老头脸上皱纹横生,一道叠着一道,苍老的像有百来岁年纪,却精神丰硕,两道垂在脸颊的白眉下,一双眼全无寻常老人应有的混沌,顾盼之间,精光四射,透着股威严。
老人此刻正玩弄着手上的两枚黄橙橙金胆,发出当当的碰撞之声,站在他身边的个中年男人弯着腰,满脸冷汗,不住的拿袖子去默脸颊,老人手中金胆每撞击一下,他的心便跟着加快抖动一分,只听得两颗金胆在老人手中咯的一向,停止了转动,这人眼皮猛地一跳,将身子垂的更低了。老者微微侧身,垂声向身边的男人问
“许大人,你这消息,可不太准呐。”
在他身边弓着身,颤抖着,一脸羞愧之色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应临县城的县官儿,名叫许仕朗,此刻,这位许大县令心如火燎,恨不得自生双翅飞到楚江边,将那位上午才刚渡江而来,早该到了应临县城的那位巡抚大人给一并带回来,如此,才能给身后这茶楼上数十位从江宁城中赶来的达官显贵,以及自己身边这位做梦也不敢怠慢的“钟太傅”。颤抖着,他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钟太傅,却被后者一略而过的眼神吓得一抖,险些将三魂七魄吓出一半儿来,他颤抖这嘴唇,竭力将声音平稳,可所说之话,仍是有几个字走了音。
“这........下官,下官在几日前就派人去渡口守着的,今早巡抚大人的穿一到,就..就送信来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晚了这么就...下官..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太傅——”
老人摆摆手,将他的后半句话打了回去。许仕朗张着嘴,这记下看似轻巧的挥手,便像是扇在了他心口一样,使他一颗心在胸腔中扭了几扭,几欲迸裂。抹了抹额上冷汗,他将目光重新放在不远处的官道尽头,祈祷着那亲祖宗似得巡抚大人赶紧出现。
惶惶之余,许仕朗心中其实还藏着点儿怨恨。
他觉得,其实这事儿,半点也怨不得自己——明明巡抚大人是到江宁城上任,这钟太傅却巴巴的要在江陵渡口迎接,哪知上月楚江泛滥,洪水席卷,把那江陵渡口冲的七零八落。无奈之下,许仕朗只好派人连日无休,把渡口修整一新。钟太傅却觉得过于刻意了,又改在应临县城门口迎接,提早三天便带着江宁城中的大小官员,富商住下了。许仕朗一头派人守着渡口,一头来伺候这伙祖宗,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出了岔子,原本早该到的巡抚大人一整天没个踪迹,叫早早就来等候的太傅一行空守半天,许仕朗连做了好几天的,连升三级的大梦,眼瞅着是要泡汤了。
暗自叹息间,身后茶馆里突然传出咚咚的跑动声,许仕朗微微回头,只见一少年从茶馆二楼沿楼梯跑下,身后跟着两个仆妇。这少年身材欣长,穿着件雪白直襟长袍,腰系着锦云织带,满头黑发被金冠束起,那冠上雕着两只盘旋仙鹤,口中都含着枚指头大小的明珠。珠子随着少年跑动,在灯光下闪映出缕缕辉光,将他一张本就明朗的脸庞衬得更加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