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边有一户人家,是三间只有一个门朝着北的破旧小瓦房,往里间隔着,两个房门朝里面通着,门口还有两小间连着墙身的,比正房小一点的房子,是做厨房和杂物间的。一长溜都不太大的简易的住房,左贴河沿,右邻村路,像个破落不堪的人,更像个要饭花子,无能又无奈地沿着这条宽阔清亮的河儿趴在那里。
正房三间里,各有一张床,最里间,除了床,另外是用砖石垫着,木扳搭在上面,留着摆放被褥衣物用的台子,上面整齐叠放着送部分这类东西,然后用旧布单盖得严严实实,并不怎么影响美观。
有点昏暗,贴着东墙边的窗下,就着窗子透进来的一点亮度,慢慢看出一张床来,床上还有人——一个女人,躺在那里,没有一丝丝活气,苍凉而凄苦,无力而无有所求……
“哥,你回来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屋里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在更青白灰黄的脸上,滞留着,她好像没有力气把表情调整成自己想要的,不,应该是别人想要的样子。
“嗯,”一个含混的男人声音回应道,“正好我买了牛肉什么的,我留点花生米喝酒,你都拿回去吧。”
“哎——”男人在女人的答应声中,把自行车上的一个大提袋提离车篮子,递到女人手中,就便把自行车歪倒在墙上。而后,一起往门口推开门,进了屋里。
“哥,你歇歇,我帮你理理菜。”女人像似体贴的样子说着话,顺手把手里东西放在桌子上——这外间,除了床,还有一张桌子,四条长板凳,几个方凳子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就把花生米拿下来,我等会喝酒就着就行了,旁的你提回去一家子吃。”男人看起来四十多近五十岁,长得一副很普通的模样,看不出是好人还是恶人。
这个女长得有点损人不利己的——四十多岁,肥膘都要从衣服缝挤出来似的,看得人着急。圆大脑袋,秤砣脸,三角眼倒是被肉横平了点,粗皮糙肉,黑不溜秋的,幸亏个子不是太矮的,不然,真能滚起来了。
关键是,一看就不是善类。
“哥,我给你做饭吧,四嫂看来不会给你做饭了,唉……”女人用一副同情,更恰切点是心疼的口气和表情,对着男人欲言又止地说着。
“她死了不做饭!”男人陡然脸色如同恶鬼,恶狠狠地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屋里的女人朽透如垃圾堆里的破报纸一样的躯壳,一阵阵发寒,和着上下牙齿,轻微地发出筛糠样的颤音。
外间,男人帮女人把花生米从袋里拿出来,把一块头二斤的牛肉和一块熟的猪头肉,还有豆腐干什么的,另外一个袋子里全是副食品类的零食,一股脑儿又塞回袋子里,把袋子口扎上,推到这女人站着的桌边。
“哥,我不急,先帮你煮饭啊?”女人作势要往门外,去厨房的样子。
“不要你做,就淘点米煮点干饭,我就花生米喝酒就行,还早,等下我淘米——不煮干饭也中,我喝酒都不吃饭的。”男人拦下这女人。
“那哥……”这女人扭捏地看着男人,一把将男人扯到床沿上,“哥,你坐着歇歇,等下再煮饭,反正你喝酒又不吃饭的,也不着急噢。”
男人领会女人的意思,顺势坐到床边上,女人更顺势地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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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季,今天的天气太灼热了。麦收刚刚结束,正是忙着耙田和地和插秧的季节,有早的人家开始插秧,慢点的和地平地,再慢点的整地耙地,大家都挺忙的,只有这屋里的三个人:女人是二凤,是这屋的女主人,已经奄奄一息;男人贾施仁,是这屋的男主人,从来都不愿意把那女人省着,自己拼死拼活干家里的事儿,女人要死的样子,就可以不干活了?哼,不还没死呢吗?昨天好不容易的,很晚才把麦收完弄回家,今天上午已经找好机械耙地了,——女人好不容易支撑着到昨天晚上,刚忙完就又睡倒了,真像要死了,早死早好啊,不死还能干什么呢?真是的;另外这个很“体贴”这个贾施仁的女人叫郑美花,家里的男人叫牛中,就是一头好牛啊,还是忠心的老牛——天天没几句话,家里家外什么活都一手包了,根本不要这个郑美花干什么活,就负责貌美如花了。
至于孩子们,郑美花家几个都在家帮忙干活,贾施仁家两个孩子都出去混了,没人帮忙干活。
一片忙碌的是田间,而贾施仁家里却是另一番风景——一片祥和,也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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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美花提着一大袋肉菜和零食,满载而归,回去给一大家子男动力做好吃的,犒赏他们之前,先把自己犒赏好了——回到家便先把菜与零食分开,菜送进厨房,零食留点放外面,其余的拿进她睡觉的里间,放杂物的台子上,而后坐在厨房桌旁,拿水壶倒碗水,准备就着吃零食,谁知啊,一下倒出大半碗絮状的混水,也凉的,不管了,淀了淀,慢慢抿着喝。吃完喝完,开始收拾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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