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峤走到方蔚然身边,正要开口,方蔚然冷冷道:“我知道‘脏人’就是丢人。”
平均年龄超过五十的一群人,已经热血沸腾,竞相追忆起斗歌干架的光辉岁月:“从前不怵他们,现如今挝球也不得怵!”
“咋可能怵?我们寨是有足球风水的!想当年狗崽……”
“狗崽挝得是好唷,直接把自己挝出了山窝窝。”
“等足球队搞起来,说不定又能挝出几个吃商品粮的哩!”
“不是年纪大了,我都想报名!狗崽,你看你叔要得不?”
龙峤干咳两声,拱了拱手:“各位叔伯阿公,我都要三十的人了,就莫再喊小名。”
事已至此,方蔚然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在散会后找到石大力:“我尊重寨子的决定,但是牵头工作就算了,我没有这个能力。”
石大力笑眯眯示意她坐下:“小方书记,这项工作还真非你不可。”
他的理由很充分:“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来不懂足球,二来狗……龙峤这后生在山外待久了,主意大得很又不听劝。合拢酒不摆没关系,怕只怕往后工作中也指挥不动。不比小方书记你年轻有为见过世面,又是州府派来的领导,随随便便就能把人镇住。”
“我也镇不住。”
“莫谦虚,吴顺都讲咯。”石大力笑得见眉不见眼,“在县医院他原本不肯缝针,你做了工作,他就去缝嘞。”
方蔚然没有笑:“石支书,根据《乡村振兴驻村干部管理办法》,我不干涉村委会的决议,同样,我也不受村委会的指派。如果村委会需要驻村干部配合工作,请事先沟通。”
她礼貌颔首,转身离开。
鼓楼前,龙峤守着离开的路,头顶枫香树枝叶低亚,在他身周投下浓重的阴影。一见她出来,他就踌躇着迎上来。
方蔚然只当没看见,快步绕到鼓楼背后。这里有一道石梯,直上直下,是条捷径。只是太过狭窄,石板又古旧,已经很少有人会走。
身后脚步声追来,她的胳膊被猛的拽住。
“对不起。”他松开手,视线低垂,“答应你的没做到。这个足球队搞出来一定对寨子有好处,你信我。”
“信你?”方蔚然笑了,开口时发现声音竟比自己希望得更平静,“十年前,你说会好好学习,和我考同一座城市的大学,我信了。三天前,你说会帮我说服石支书,我也信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十年来两个人距离最近的一次。热风在他们之间吹拂,蝉鸣长一声,短一声,掩盖了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龙峤侧过身:“走正路,别走这里。”
“谢谢。”
方蔚然走得很快,风吹在脸上,眼角腮边凉丝丝的一片潮意。
她不知道哪一样更伤心:是龙峤又一次辜负了她的信任,还是她在云头寨努力这么久,却不如一个抛下他们十年的人更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