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囚车里。身下垫着一层厚厚的褥子,和客栈里的床一般舒服。
侧躺着的沈安透过囚车的木栏可以看到远处昏沉的天色,一轮白中带暗的月亮在云海中沉浮。灰白的云层在灰蒙蒙天空的反衬下略为阴翳,下接黑魆魆如墨汁一般蜿蜒起伏的群山,时不时被车架旁的树枝遮挡。迷离朦胧的双眼在这辽阔旷荡的景色下迅速清明,连带着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沈安动了动嘴唇,想要叫人,但是嗓子里好似卡着什么东西,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意识到自己是被点了哑穴,可能是为了防备自己醒来之后大喊大叫。
“张乘风当时为什么把我打晕了?现在这又是要把我弄到哪里去......”沈安心里极为难受,他没想到那个俊逸随和,待自己很好的张乘风会打晕他,将他从武当掳走。在他那浅薄到只知道对自己好的人是好人,对自己坏的人是坏人的阅历下,承受不了对自己好的人突然对自己坏。
小孩子虽然最健忘,但也最是记仇,他们最是不能承受欺骗和背叛。未经受过尔虞我诈江湖的鬼蜮,未经受过人情冷暖世态的炎凉。辨识一切总是最自如。
心里越想越是难受,眼睛竟是有些泛红。
空旷的肚子传来难受的感觉,才让沈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
又渴又饿。沈安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又舔了舔渴到干枯的嘴唇,估摸着自己应该有一天没吃饭喝水了......
沈安虽然动作极为细微,但还是被囚车旁骑着马的人给瞅到了。当下便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油布小包,又从马脖子上解下水袋子,说道:“你醒了?哈哈,那给你水和吃的。”说着,把两样东西扔到了沈安的腿弯处。
听到这清朗的声音,沈安立即认出来了这是张乘风的声音,与第一次在祥云酒家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感受到腿弯处被扔过来的东西碰了一下,沈安小腿立时往回一缩。
虽然他很饿很渴,但是心里还记着张乘风的仇,又怎么可能去拿张乘风给的东西。
看到沈安明明醒了,却还是一动不动地侧躺着,碰也不碰自己扔过去的东西,张乘风心里哪还不知道沈安是在生张乘云的气。但张乘风也没有去解释掳来沈安的是张乘云,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亲兄弟。
笑了笑之后说道:“那油布里包的可是精制的烤鸭,外酥里嫩,肥而不腻,咬上一口,那咀嚼起来细腻的口感,啧啧,你不吃就给你旁边的小丫头吃吧。哈哈!”说完骑着马向前走了去,边走还故意说了句我去前面看看,他可是知道很多时候孩子比大人更要脸皮。
听到张乘风那说话时刻意做地咽口水的声音,沈安虽然更为厌恶,但也被张乘风说的忍不住唇齿生津。心下更是暗恨张乘风。
对了,他说我旁边有个小丫头?沈安立即挣扎着坐起身子,偏过头看向了自己身旁。果然囚车的那一头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抱着腿缩在囚车的角落,头埋在膝盖里,露出两只大眼睛,正悄悄地看着自己。
见沈安坐起身看向他,小丫头却是把头抬了起来,朝沈安露出了笑容。张嘴想说话,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小丫头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摆了摆手,沮丧地摇了摇头。
看到自己对面是个小丫头,沈安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屁股,靠在囚车上,把腿缩了回来。待看到小丫头的动作,知道她也是和自己一样,被人点了哑穴。在想到两人都是被关在这个囚车里,顿时对小丫头有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好感。于是他也朝着小丫头露出了笑容,然后做了和小丫头一样的动作,示意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好似是看到沈安下意识的缩腿,小丫头脸上一暗,将囚车里刚才张乘风丢进来的油包和水袋拿起来递向沈安。
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沈安明显一愣,有心不去拿,但不想表现的太没有礼貌;有心去拿但想到那是张乘风给的就一阵膈应。思前想后却是楞在那里,两只手张了又握,握了又张。
小丫头却是不知道沈安和张乘风的矛盾,看沈安不接,于是轻轻一丢,丢到了沈安的身旁。然后朝着食物努了努嘴,又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示意沈安快点吃。她可是看到沈安自从被放进这个囚车里之后就一直在那里昏睡,直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喝水,现在肚子肯定很饿。
沈安看到那丫头把张乘风给的东西丢到了自己身边,神情一愕,有心给那丫头说自己跟张乘风有仇,但苦于被点了哑穴,什么都说不出来。正想摇头告诉那丫头自己不吃,却是没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出来一阵咕咕叫声。
这四周空旷寂静,只有车轮碾压土石的声音和马儿不是发出的叫声,沈安肚子的咕咕声却是颇为突兀。沈安自己听到之后直羞的想把头埋进膝盖里,但又不好意思去做,只得对着小丫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丫头却是对沈安肚子的咕咕叫声颇为理解,知道他饿的时间久了,于是伸出手指指向沈安身旁的油布包,示意他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