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盛唐左手仰掌横劈,先击倒一个,继而俯掌后拍,又击飞一个,带倒一个,右手擎着判官笔一挥,一带,一刺,一回,一转,才三个回合下来,一众黑衣人兵器尽皆四分五裂,众人也开始四散溃逃,仅剩那八个倒霉蛋在那儿瑟瑟发抖地舞着狮。
眼见火势蔓延极快,狮头已烧掉大半,狮头里面的人头也是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只见祝盛唐擎笔于胸前,黑白粉末在笔尖上仿佛旋风般圆旋不止,他先是撤步下腰,仰身在身后一闪而过的狮被上提下首联,紧接着左掌撑地,鱼跃而起,在半空中于另一狮被上提下颔联。待到右脚脚跟触地,祝盛唐顺势贴地滑铲,在一舞狮身下掠过,还没等那舞狮里的两个黑衣人反应过来,笔下已然龙飞凤舞,力透狮被,颈联于狮被之上浮现。
三联已成,尾联在即。
他翻滚起身,再次跃入狮群之中,内力大放,笔身重提,笔尖轻挑,四尊燃火狮头带着狮被直窜夜空。祝盛唐回笔于腰间,虚踏五步,扶摇直上,在最后一狮被上写下最后一联。
雄狮火舞翻飞,越过了宫墙,其上二十八字跌宕遒丽,灵动流逸,黑白混杂间,竟有几分水火交融之感,锋芒半露不尽露,气势敛藏不深藏。
剑影刀光江湖远,
宫灯启夜催月圆。
花各一方开无主,
异乡异客会上元。
田步舍沉默不语,典日青与宋天授则是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老祝,你这身功夫没退步啊,不愧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血墨公子’!”典日青对祝盛唐有些改观,没想到“血墨公子”当了官,却依旧不是他“山水元龙”惹得起的存在。
“祝三哥,不知这诗名是什么?”宋天授倒是对这诗特别好奇。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人不知怎的衣衫迸裂,胸膛之上血痕浮现,成了一个“开”字。“开”字之下似乎也有几道淡淡的痕迹,应该也是几个字。
“这……真毛笔抓多了,力度有些小了……”祝盛唐讪笑两声,有些羞愧。
宋天授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无碍无碍,这诗仅以‘开’字为名,也是十分有意境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表演完了,该我了该我了,该我‘山水元龙’典日青大展身手了!”典日青跳了出来,拍着胸口高声道。
宋天授挥手让手下准备,不料典日青却拒绝了。
“别别别,你典二哥我不需要那些虚的,今天难得来皇宫一趟,我就要在这宫墙上画一遭!”说罢,典日青便大摇大摆地向着一面宫墙走了过去。
祝盛唐不愿闹事,眉头皱得严丝合缝的,但心里又特别明白以典日青的脾气,除非把他打昏迷,不然谁都拦不住他。宋天授挑了挑眉,已经开始想要怎么善后了。
“哎天授,还有那黑色的棋子不?有就都给我!”
宋天授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黑衣人捧着七八盒黑子走了典日青身边。
“哈!”典日青大吼一声,身上的黑龙刺青不知怎的竟游动起来。他一个虎爪随便钳住一个黑衣人的头颅,稍一用力,那黑衣人便脑浆崩裂,鲜血四溅,双手无力地悬在半空大摇大摆,仿佛是江边凋萎的拂柳,生前死后都只能任风摆布,不得安息。
典日青沾满鲜血的右手轻点在胸口黑龙刺青的龙首处。
以血点睛,凶龙现世。黑龙刺青化为了一道龙形的虚影,向着其余的黑衣人袭去。
黑棋混着鲜血散落在地,往四面八方仓惶地滚动着,然而没滚多久便被典日青踩在了脚下。
黑衣人呕着鲜血瘫倒在地,往四面八方仓惶地匍匐着,然而没爬多久便被黑龙按在了爪下。
“这招可是你教我的,老祝!”典日青雄浑的内力在一瞬间如火山般彻底爆发,那几个倒霉的黑衣人,连带着地上的黑棋,在内力造成的重压之下被混在一块儿榨成了浓稠的血墨。
祝盛唐没有说话。
典日青挥了挥手,黑龙便欢腾起来,衔着半空中悬着的血墨一头撞上了宫墙。只见那宫墙之上寸寸开裂,每裂一分,那血墨便灌满一分。血墨翻涌间,一幅足有三丈长,两丈宽山水画缓缓而成,山有尖峰,石生棱角,树挂断肢,水浮死尸。
地狱里的山水,应是如此。
黑龙从血墨中脱出,身形看起来小了不少,甩着尾巴想要回到典日青身边去。怎料典日青突然大迈一步,一记重拳将那黑龙狠狠地锤进了墙里,那山水画上竟多了一条无头黑龙,爪露白骨,鳞开肉绽,甚是可怖。而典日青的身上又慢慢地浮现出了一道黑龙刺青,只是颜色不比当初,淡了几分。
拳威赫赫,这面宫墙没倒,隔了一条大道的里另一面宫墙却被震得轰然倒塌。
“妙!妙!妙!哈哈哈哈!就差最后一步了!”典日青手上鲜血未干,他矗着食指在墙上歪歪扭扭地画上了一个“元”字。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只会写一个“元”字,每杀一个人,就要在尸体旁画上一幅山水画,还要提上一个“元”字才算大功告成,再加上他修炼了一门“龙纹经”,因此江湖人称“山水元龙”。
或许是年纪大了,感慨的事情像鬓边的白发一样多了起来,田步舍闯荡江湖的这两年,这等血腥场面应是司空见惯了。或许是听到了宫墙倒塌,也或许是看到了宫中的甬道比往日多了一丝尘埃,他不知感慨些什么,愣愣地出了神。
祝盛唐觉得心脏变成了一块不听话的肉疙瘩,蠢蠢欲动,这里挠挠那里钻钻,害得他呼吸急促,口干舌燥,手心冒汗,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身上的紧官服似乎烂掉了扣,手上的判官笔似乎脱掉了锈,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腥臭的血味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捂住了鼻子,只有祝盛唐一人,捂住了心口,捂住了喷薄而出的,欲望。
宋天授闭上双眼稳定心神,最后还是没忍住,背过身吐得一塌糊涂。
这边闹得热闹。
宫墙另一边,却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