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城
灵山峙于饶城北,城中汇聚三江,一城山色半城秀水,上乘富饶,故名饶城。
韩书良要南行铅山,赵昱要打马回关,只有江楚打着子虚乌有的幌子留了下来,赵昱也懒得管他,临行甩一句“事后迅速赴边”什么的,就留他自己自生自灭了。
江楚把三人都目送走,从袖子里抽出刚刚路上信鸽携来的信,按照上面的地点,找到了一家客栈——宴君居。
他拾阶而上迈过大门,达官贵人与香艳妓女的味咣咣往脸上冲,呛到他险些涕泗横流。
妓女一:“呦,这是哪来的俊俏郎君呀!”
江楚:“(侧身避开)外头来的。”
妓女二:“(伸手)哎这位公子,你叫什么呀?”
江楚:“(拧肩错开)张三。李四也行。”
妓女们:“(招袖)郎君赏个光,来玩嘛!”
江楚:“(敷衍)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他按着信上所写,在外廊尽头“噔噔噔”地上了红木楼阶,于第三层停了下来。
“一、二、三……”江楚心里数到第七间,停了步子。他刚想敲门,余光瞥见廊道那头的一中年男子。衣着华贵,行路携风,一眼而去便知非小人物。江楚如是猜想,就听凑上那男人的姑娘嘴里喊着:“杜侍郎杜大人——”
朝中官员?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江楚习惯性的敲门频率。
“门没锁。”
“咔吱——”他推开了四扇花格木门,视线往里而去,一眼扫到了一位轮椅上的男子。
这人头发堪堪及肩,隐着耳朵上坠着的白玉燕子。一件藏蓝外衫披挂肩上,黑内衬,外襟纹暗花,内襟缀有金扣,人坐轮椅上,黑色下裳盖住双脚。
江湖“巡燕”的主人——邵岭涯。
“巡燕”在江湖十余年,是少数定级不详的势力。他们的人——“探燕”遍及各地,如同一张巨网撒在江湖上,于萧宋境内尤甚。
萧宋的绝大多数势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被他们的眼睛捕获,说一句“手眼通天”也不为过了。
不少势力之间的恩怨,都少不了“巡燕”在其中搭线。而中间揩出来的差价,是“巡燕”财源之根本。
“巡燕”这一张遍及萧宋的网,可撒网的但邵岭涯却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势力的首脑,既无盖世武功,也无绝技身怀,就连那屁股底下的轮椅也不过是代步用的,射不出暗器也没什么复杂机关。
他从面上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甚至在生理层面,连普通人的不如。
可是有那么三两传言,说他头发遮掩下的耳郭后别着个一指大小的弯刃,当真有人抱着歹意接近他时,眼一眨,就是一条命。
江楚听过这传言,可他至今也不知真假。
邵岭涯弯着眉眼,笑吟吟地看着江楚:“大人,好久不见。”
“都这么些年了,还管我叫大人。”
“(笑)您是放浪形骸去了,又不是羽化登仙去了,当然得叫。”
小嘴儿真“甜”。
江楚看了他一眼,从桌子边随手拎起一张凳子,撂下而坐:“还是这副样子,一点没变。”他说完,歪了歪身子又低了下去,对着邵岭涯屁股底下的机关轮椅瞅了又瞅,“还是当年那个啊?这么些年一点没坏?”
“承老手艺精,用的材料也好,一直没坏。”邵岭涯答了江楚的后话,接上了江楚的前话,“我感觉大人倒是变了不少。”
江楚坐回了身子,抬眼看着他,又垂下去淡淡问道:“是么?哪变了?”
“心性变了,和当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大不一样。”邵岭涯笑答道,看了眼桌子,“桌上有已经沏好的茶。”
江楚单挑眉毛扫了眼桌子上的杯盏,起身倒了杯水,不过是递给邵岭涯的。后者直起身微微低头,端起双手接了过来。
“我从鹏城过来时,鹏城物价高涨不退,饶城呢?”
“整个抚州都是如此。”
“唔……能查吗?”
“在查,不过经济上的问题,难有眉目。比起这个,另一件事更紧急。昨夜泊州康星城与抚州边界处,多方势力同时出手,只为了一个人——谭文显。”
江楚:“都想要他,还是都想杀他?”
“二者皆有。”邵岭涯看了眼江楚,见他要张口,补充道:“人还活着,趁着多方缠斗的时机,逃掉了。这人是朝中光禄寺少卿。背景我查过了,地方举荐,慢慢上位,还算干净,现在应该是宰相一党。”
“朝廷官员?”江楚怔了一下,“这入了夏,孟飨之事也该筹办了。光禄寺管燕劳荐飨、祭祀祭品,正是该忙的时候,他一个少卿怎么这个时候离京?”
他见邵岭涯摇了摇脑袋,“不过,朝廷官员的档案能查得这么快,你的手远可比当年还要长啊。”
邵岭涯一笑:“巡燕自有巡燕的办法。”
江楚有几年没听他这惯用的幌子,突然还有些亲切。他转身去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昨夜出手的势力。”
“平辽左丞相麾下的‘晦祟’,行迹江湖暗处的‘拂雪堂’,当朝宰相幕僚周利,还有一方势力,不敢确定,不过……有可能是皇宫内部势力。”
“王相的党羽,却被王相的门客追杀?”
“我也奇怪。可能也是保护,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是事出反常。”
“一个少卿居然能把江湖朝堂扯在一起……”江楚搁了杯子,“这谭文显人在何处?”
“算算脚程,一夜也该到饶城了,我已经派人在搜其行迹。”
江楚低垂着下巴沉默片刻,又问道:“你让我留在饶城,就因为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