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楚肃上门提亲那天,几乎半个京城的老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
他平日出行的仪仗向来从简,唯独这次张扬得生怕别人不知他要登哪家的门,光是押运彩礼就足足动用了十六名玄甲军!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玄甲军威名,虽说现在国无战事,只能委屈这国之利刃留守驻地作训,但能远远一睹英姿的机会也不常有,足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可是玄甲军,谦王的护府家将,以一当百的虎狼之师!轻易见不着的!
这十六人的玄色轻甲由于事先精心擦拭过而微微泛出光泽,按照平时的制式面甲也扣得严丝合缝,一路从谦王府徐徐行来,招摇过半个京城,也不失为一景。
至于营中那些惯着重甲的、或者着轻甲但没被选进队列的则颇有些遗憾——这种热闹仅此一次,谁能跟着来谁就赚了。
玄甲军们年纪都不大,正是少年心性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就算每日去谦王府轮岗,也总有人没见过顾栩念不是?
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能让楚肃心向往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不知丞相府里的家仆们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连伙房里平日话最少的老伙夫都提着烧火棍出来堵在门前,不许他们踏进丞相府半步。
这些家仆都是看着顾栩念长大的,即便是她宽慰了双亲,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替自家大小姐感到委屈。
不可否认这是出于好心,但也确实愚蠢。
楚肃勒着缰绳,并未强行突进。说来也是好笑,惯于征战沙场的将军竟然被区区十几人的乌合之师拦住了。
好在他没打算在提亲之前生出什么事端,自然不会和这些人计较,无知者无畏,这些人倒也称得上勇气可嘉。
不过真要论起来……就算不治他们个抗旨不尊,楚肃的身份摆在这里,至少也是以下犯上了。
顾栩念听到动静溜出门来,却被堵在了人群后面。
待到看清家仆们是在与谁对峙,顾栩念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们这是在干嘛?抗旨吗?”
家仆们不知利害,她却比谁都清楚——赐婚的诏书已经下了,现在就算楚肃自己……哪怕是皇帝本人,也不能再轻易撤销了。
常言道君无戏言,若圣意都可随意更改,还如何教人信服。
“是谁让你们自作主张?若不是谦王殿下仁慈,今天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顾栩念恨铁不成钢,最终轻声说,“不关你们的事,都退下吧。”
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
他们当然知道胜算渺茫,但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随手抄来的“武器”,如同防备虎狼,沉默着示威——丞相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管他昔日天兵神将,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啻于幽冥魔神。
顾栩念急了,她知道家仆们是想保护自己,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仅凭这点微薄的力量,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楚肃不追究还好说,万一真的惹恼了他,就连她也没有把握能保得下这许多人。
“我现在竟指使不动你们了吗?”
家仆们不开窍,只能由她来打破僵局,顾栩念厉声道:“还不退下?!”她拨开人群走到楚肃面前,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不需要过多解释,仅靠行动便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楚肃与顾栩念并非对立的关系,他们二人始终都是同路同归。
一厢情愿地替她出头,这不也是在打她的脸吗?
楚肃岿然不动,垂着眼看她扯自己的袖子的那只手。
从小到大,这个动作顾栩念已经做过很多次,即便是隔着衣袖楚肃都能想象出她指尖冰冷的温度。但他也十分困惑,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示好的小动作,竟每次都能使他内心平和。
甚至还有些窃喜。
他在与其他人接触时,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眼见着顾栩念真要发火了,老伙夫一声叹息,最终把烧火棍重重地往地上一杵,率先听从她的命令。厨房里几个年轻的小工虽然依旧不忿,却也只好跟着他走了。
别说她还没嫁出去,就是真嫁出去了也还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又何来指使不动这一说。
有了打头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
化解这场气势磅礴的闹剧,倒比酝酿时来的更加容易。
“多谢……则钧。”称呼在喉头转了个弯,最终还是沿用了最常用的那个,顾栩念松了手,扬起脸来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