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启走进田成的宅院,在如今春水镇的地面上,田成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也只有另一位提举北漕事副使王启源可以相提并论,何况这里是北地而不是江南,田成坐拥万余精兵,说话的分量只怕还在文人之上。
白天东三仓事发,晚上便被田成喊来,听说在镇外大营的易兴也被喊了回来——东三仓的事情果然非同小可,尤其是涉及到转运司银粮监。
如今朔方北线正在和蛮子对峙中,按照东阁的计划,一旦陆承渊东渡有所收获,北线的大战立刻便会打响。如此关键时候,银粮监要是出了篓子,恐怕从上到下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
不过,转运司这种要害部门,一向是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宁朝东、西、北三面受敌,要维持如此庞大的边军殊为不易,尤其是边军的几位主帅,都有便宜行事之权。因此宁氏兵制中,为遏制边帅坐大,军缁转运为天子掌控,三边分设转运司,直接隶属兵部,下辖三监:银粮监、军器监、飞马监。转运司虽受边帅节制,但却向兵部负责,转运司大小官吏也均由朝堂和兵部选派,不经枢密院。
如今的朔方转运使钱有德,早年便在兵部跟钱越并称“兵部双钱”,在转运上颇有几分薄名,后来钱越攀上了丰城柳家这颗大树,一路升迁到兵部侍郎如今转任签书院使,距离东阁也不过一步之遥;而钱有德外放到如今执掌朔方转运司,传言是靠的六姓七家的扶持。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权势堪比一任侍郎、一营统领的转运使,不是一个龙胆营偏将军能应付的来的。
“东三仓仓守说粮食是运给了朔方转运司,还是王大人亲自下的令。你们看,此事有几分可信呐?”
田成端着茶碗,轻轻吹散浮着的茶叶问道。
“几分?十成十!”张若望毫不客气地拍着桌子叫到,他也是在现场的,“牵连到转运司、王启源,那王八蛋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胡乱攀咬,何况是开北漕的粮食?”
易兴没有出声,他久在边地,知道转运司衙门的厉害,何况他当时并不在现场。
“这仓守所言,其实有两个关节:一个是王大人让他将仓粮偷运出去;二是这粮是运往了朔方转运司。“蒋启则是没有张若望那般鲁莽,”依下官所见,这第一个关节当是确凿无误,王启源此去云中郡接受三十条船的漕粮,不日便可回来对质。第二个关节却是牵连了朔方转运司,仓守只不过将漕粮运出去,可并没有亲手送到转运司,这其中王启源蒙骗他也不是没可能,钱有德大可推的一干二净。“
“朔方转运司,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是你我能够应付的。“田成点点头,赞同蒋启的分析,”这证据确实不充分,扳倒王启源尚可,想要扳倒转运司,还是缺了几分。“
虽然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漕粮就是运去了转运司补的钱有德的亏空——王启源背靠六姓七家的金山,又是挣功名的大好年节,爱惜羽毛都来不及,会把漕粮拿出去卖了换钱?这种买卖只有转运司做的出来。再联系到坊间钱有德和六姓七家的关系,王启源不惜动用北漕的存粮也要帮钱有德补上这亏空也不是难以理解。
只是事有不预,流民围仓恰好发生在了王启源去云中这段时间里,所以这桩案子摆在了田成的案头。
“既然如此,钱有德动不得,王启源难道还动不得?大人这便拿了那仓守去云中郡,见过宁龙胆,一起奏禀东阁,便可叫皇上去了王启源的乌纱。“
张若望又叫嚷了起来。
去了王启源的乌纱——这是田成这间屋子里的人没有不乐意的。首倡开北漕?谁不知道王启源只不过是摘了个桃子,重开北漕背后的一切努力都是盛如海和田成推动的,更何况王启源背后的六姓七家就是田成的死对头。
“这件事不急,没有王启源,也会有崔启源、卢启源。东阁总会派个文官下来共督北漕,王启源相处还算可以,新来一个未必能比他更好。”田成却摇摇头。
蒋启心中也是这般想,他知道田成要应对的是整个六姓七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而王启源不过是六姓七家中的一粒尘埃罢了,就算扳倒了他也伤不了六姓七家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