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芙鸳低着头,有些反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时半会儿,没回他的话。
墨衍居高临下的看着陆芙鸳。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长而卷的睫微微在颤动,在上似乎敛了萤萤月光,提敛之间,月色似能随之漾起。
没人开口说话,陆芙鸳更是不想回他,气氛在渐渐凝结。
纵然是门窗紧闭,长屏拉敛,这深冬寒夜的风总能钻入寝内,游走在陆芙鸳颈脖间,再钻入里衣,方才小腹缓和些,现在又开始发寒,半晌,陆芙鸳鬓角有冷汗流下。
墨衍曲起了一只腿,另一只伏在床沿,月色倾撒,勾勒间,显得他身子格外欣长。
”上来。“
”皇上,臣妾身子抱恙,今日...“
”朕抱你?“
刚进宫时凭着母家成妃,喜日贴身伺候墨衍,方满足了少女时对万人之上那骄子的所有幻想,但日日伴侧下来,才发现他有近乎病态的冷漠。
那时的他碌于朝廷,福隆阅折,执笔题书作画,偶有时一人落棋,驱马射禽...他的生活丰富,但久了,陆芙鸳总觉得他是一个手操木偶。
他很安静,在任何时候。
纵是热血的骑马舞剑,他也不多言语。
对旁人言不多半句,即是近侧之人也难与交心。她是宫人眼中的宠妃,但自己并不觉得。她发现,也渐渐认为自己与墨衍是两条平行线,而墨衍是在上的那一条。
譬如他落书作画时,她在一旁只能静静研墨,最好不要多言半句,不是扰他思绪,而是他根本不会回。梦中的男子还会与她谈诗论画言古今,纵然蓝德公公叮嘱过她少言,但年少不甘:
“皇上这是作的长知乐的路行柳?’风飒飒扬枝起‘,皇上可没画出来。“一次墨衍收笔起身,她对画指了指柳枝,喃喃出声。
想有共言,她是也大户人家的女儿,不难。
“嗯。”一个字,倒浇灭了她所有兴趣。
骑射时,她隔在炼场之外,遥遥望着,曾想过有男儿会带她一骑行天下,奈何嫁入宫中,倒也只想着能尝乐一二,哪知根本没有。
有时他一人执二子落棋摆盘,陆芙鸳凑近:
“皇上,这个臣妾也会,臣妾的爹爹都下不赢臣妾呢。”
奈何除了风游过,无人与她言。
慢慢的,她觉得自己与伺候他的宫女没两样。
乞巧节,兰夜华灯上,一年一年来,少女怀春的期待、与对他的幻想希冀慢慢磨平化沫,再翩然飘入那众数燃灯飘荡的空中,她的情愫随着一对又一对佳人燃放的灯笼升空,只惜不同的是她为磨灭,旁人是两情相悦的升华。她慢慢成了一个他眼中最佳的陪伴者,几年来才发现做到他满意很简单——与他一样冷漠。
开始的安静是为了取悦他,取悦他接受自己,能心悦于她。几年下来,她仍然安静,但她变了,这是为了父母族人,地位权势去迎合一个人,这个人从少女时的只能是墨衍,变成任何人。
某一天墨衍突然做了她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他为她别上一支步摇。
那天她一切照常,安静的为他扣上里衣,转身准备拿起蓝德手中盘里的龙服。忽然发丝里重了些许,下意识偏头撞进墨衍眸中,但那一刻,她蓦然发现交织的心绪里有惊讶、疑惑、甚至猜忌,细想想,也都再无其他。
他们终为陌路人,陆芙鸳觉得。只是只有权势地位,族人期望,宫中暗波在支撑他们之间关联一座桥。
几年来发现他没有感情,或是不对她,直到文娴死的那一天,墨衍选择囚她入冷殿,她才发觉,甚至亲情也无法触动他,他是个冷漠人,有着近乎病态的冷漠。
一天下来没好好吃过东西,这些日子体内又一直走着寒气,陆芙鸳知道自己没有力气与他僵,于是慢慢走上榻。
有时习惯是可怕的。刚坐上榻,发觉有什么还不妥。想了想,也不知肯定了什么,陆芙鸳发觉自己的手已自然伸在墨衍腰间,似是要为他拉上锦被。她先是凝神发愣,接着才记起缩回手,莫名觉得..可怖!
气氛有些僵,陆芙鸳安慰着自己,墨衍一定没看见...
心上有些抗拒,她睡得没有刚才安稳,甚至有些僵硬。冷殿这一年来心里装的全是文娴与仇,她对墨衍莫名断了情愫。昨日还怕旧情若起能阻她日后长路,可眼下却像是与陌生男人同床,叫人怎么睡也不安稳。仔细想想,本对墨衍别无他求,但自诞下文娴,为了孩子才迫使自己慢慢接纳他,因为真感情远比虚假失实的迎合更触动人。可几年来自己变了,心里远不如少女时易容人。一年未伴他左右,断了这本是逼迫的感情也正常。手左右摆放间触到了小腹,竟如冰般渗人。陆芙鸳又缩起了身子,发现自己完全快没了力气。
床很大,陆芙鸳越缩越靠角落,最后靠里墙睡着,除了伺候墨衍这怪人落下的习惯,还因是浑身冰冷,不自觉的贴了墙。
皎月洁,朦胧微光倾泻,窗棂帘上敛几缕,随寒风忽卷,尽数没入墨衍深邃眉眼,似潭中倒映丝缕蟾光,帘又落,终不见其影。
那潭中又映入一女清减背影,是愈往角落睡去的陆芙鸳。
半晌才言: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