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前面说的,她跟宝玉的关系也显得最纯正,最令人感动。而这个人的遭遇也是我们看到的最悲惨的,这个悲惨对这个艺术形象来讲我觉得是最有幸的。
为什么讲有幸呢,因为曹雪芹把这个人物写完整了,在前面八十回已经写到她死掉了,所以后人很难歪曲或者曲解晴雯这个人。
其实小说里写的,后面交代了一个事情,就是袭人受到了王夫人的特别尊重,觉得她这个人很稳重,她倒反而跟宝玉要保持一定距离,所以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睡在外间,让宝玉这个床铺上面的外床让晴雯去睡。
也就是说,同宝玉睡在一起的是晴雯而不是袭人。
这样的话,既然宝玉跟袭人曾经有过那个关系,那么跟晴雯在一起恐怕也难免有这个关系。
这个一直到晴雯遭了不白之冤,临死之前把这个问题讲得非常清楚。
我这里不必重复,你们去看小说,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甚至于很后悔,早知道被看做狐狸精,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当初也有一个另外打算。
他们两个人还是亲不得,而且通过第三者来听到这个事情,证实这个事情。
但是宝玉对她是非常信任的,你看宝玉被打的时候,林黛玉哭得两个眼睛像桃一样,宝玉想安慰她,除了讲我这个是假的,实际上并不很疼,做给他们看看的。
还不放心,叫她不要哭,送了两个旧的手帕给她。叫谁送呢,叫晴雯送,不是袭人,这就是很信任。
而且需要说明,红楼梦里写晴雯这个人物,有很多非常鲜明的成功的章节,譬如说撕扇子,大家都知道,过去画画也经常画。
从前后描写看出来,晴雯同宝玉之间的关系完全泯灭了主人和奴才之间的关系,平等的,宝玉也证实能平等,他也是这样。
所以一知道把扇子跌断了以后,宝玉发了脾气以后,晴雯不是低声下气,反而顶撞他。
宝玉倒没有关系,后来把这个气过去以后,扇子你要撕就撕吧把人与物的关系在这里交代了,什么东西、物都是为人服务的,人如果觉得扇扇子要凉快拿来扇,如果它撕起来很好就拿来撕也行。
只要不要出气的时候,把气头去发到这个东西上面去,这样的话就不对了。
此外还有一段大家觉得更加是表现晴雯性格的重要方面,就是宝玉第二天要去过谁的生日,贾母给了他很贵重的皮褂子,那个孔雀裘不小心烧了一个洞,没有办法了,袍子拿不出来了。
想来想去找到了晴雯,这里面看出晴雯的心灵手巧,本领也是挺大的。
但那个时候晴雯刚好生病,连夜补这个要一针一线地这样挑的,非常难的,她就熬着,这一段描写,她坐了一会儿就喘气,就吃不消了;再坚持,实在吃不消了。
怎么会坚持到最后呢,只有一个动机,就怕宝玉着急。
她对宝玉是有情有意。所以这一回叫“勇晴雯”,“勇敢”的“勇”。
在红楼梦我们看到的整个小说里面,写到过人的诗、词、文,最长最着力的就是宝玉纪念晴雯的芙蓉女儿诔,诔文啊、祭文啊,这是很长的,也是曹雪芹敢于放开来写的地方。
作者把自己有关读到的楚辞,楚人的作品,历史知识,全都运用在里面,而且借题发挥的也是特别多。
脂砚斋认为诔晴雯就是纪念晴雯,实际上诔黛玉。
后来就是黛玉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我们看不到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后人学的“病泪洒”,那是哭不是写文章。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这样一个人物的悲惨的命运,作者倾注了最大的同情。
在我看起来,丫鬟里面在这方面借题发挥的地方也特别地多。
特别是这篇诔文里面,就是一个有才干的,一个正直的,但是她的出身地位不高,在那个环境下遭到了诽谤,因为风流灵巧,遭到了人家的陷害,最后是非常悲惨的结局,这个人物形象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不过另一位红学家卜键先生又觉得,我们读这个书,对丫鬟们的这些形象,读到的时候感情也是复杂的。
一个呢,她们都是些非常年轻、漂亮、聪明、善良的女孩子。
年轻是与欢乐很接近的,因为大观园的生活,长期的一个主调是很快乐的,是很自由的。
所以我读的时候就感到很轻松、很愉快。
另外一方面呢,这些丫鬟们,她们这个属性,那个社会属性,注定她们的命运是悲剧的,不可能是喜剧的,是悲剧的。
这种社会属性也注定她们在这个生活中还会有很多她们的弱点。
刚才说到晴雯,蔡先生讲到晴雯,晴雯是作者着力很多、着墨很重的一个女性,写得很有光彩,光彩四射,可以说是这样。
但是同时作者还写了晴雯的另外一面,她的强梁,她有时候表现出来的霸道。
比如说那个坠儿偷东西,我们看那个书里头的描写是很写实的,她慢慢慢慢叫她过来,突然揪住,从头上拔下一个簪子来就去刺她的嘴,也很残酷的。
包括蔡义江先生也觉得有时候讲晴雯这个人很像林黛玉,作为林黛玉的影子,但她有一点不一样,就是她嫉恶如仇,一点都忍受不了这个坏的行为,容不得别人不好。
如果宝玉的房间里的丫头居然敢偷东西的话,她是恨得咬牙切齿。
因此他觉得卜键先生的意思就是说,晴雯觉得自己这个丫头的地位是比那个丫头的地位要高一些,所以她才会。
对此卜键先生也表示赞同,他说这个当然了,她地位是比那个丫头高一点,因为她仅次于袭人,大丫头。
蔡义江先生觉得她之所以这样做,我觉得主要是恨这个行为,怎么会偷人家东西呢。
卜键先生说如果她有看不惯的行为的话,那在贾府里面太多了。
因为贾琏的行为比坠儿的行为要糟糕得多,她怎么不敢去刺他呢,这还是一个地位的问题。
此外李希凡先生认为是要求太高了,她跟贾琏根本不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