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笙叹一口气,假借翠墨之口说:“那丫头当时在湖边哭得可怜,我还想着也认识她,以往姨娘给我送吃送喝,那丫头可没少跑腿,我们俩也算得相识,便安慰她几句。谁知她许是憋屈得慌,竟什么都往外倒……”
苗姨娘这下子更慌了,装模作样的泪也不拭了,连帕子都收了起来,声气儿也急:“倒什么了?”
苏夫人算是瞧出来了,她这个儿媳妇正在逗苗姨娘,她倒乐得见姓苗的贱人抓狂。
卫灏唇角微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静坐看戏。
朱玉笙被苗姨娘抓着手腕催得急了,长叹一口气,似乎很是为难:“我本来不想说出来,省得让姨娘不高兴,但您老非要我说,这可怨不得我啊。”
苗姨娘抓紧了她的腕子:“你说!你快说!”
“那丫头当时哭得可怜,我问她可有为难之事,她说苗姨娘非要把自己送给二公子做通房丫头。我奇怪,问她二公子仪表堂堂,往后有大人扶持,想来前途无量,她将来做了姨娘,说不定比苗姨娘还风光,这有何可哭的?”
苗姨娘缓缓松了半口气,也为自己辩解:“她在我身边侍候数年,我想着放出去被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还不如送去侍候澈儿,将来总短不了她的好日子。这丫头她哭什么呀?”
朱玉笙见事到如今,苗姨娘竟还觉得自己儿子是个宝,强迫丫环做通房丫头便是给她的恩赐,心中也觉得厌恶。
有一种女人,这辈子靠巴结谄媚男人而获得舒适安逸的生活,久而久之便化为伥鬼,只觉得世上女人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唯有巴结攀附男人,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而所有的女人都该以她为榜样往上爬。
似乎女人在这世上,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她最厌恶的事情,莫过于此。
是谁说女人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丫头当时哭的可伤心了,还说苗姨娘自己持身不正,做人妾室还觉得光耀门楣,而她虽家贫为奴,但却不想做人妾室,只想堂堂正正嫁个好儿郎。说姨娘……”朱玉笙似乎有些为难,但瞧见苗姨娘急迫的脸色,又慢慢道:“她说姨娘自己做妾,便觉得天下女子谁都想做妾!”
你自己犯贱,别觉得天下女子都合该如此!
有的是不愿为妾,只想做人正妻的女子。
苗姨娘半张着嘴,似乎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丫头……她不知好歹!澈儿出身高贵,又聪明能干,还有老爷的疼爱,不跟着这样的男人,难道她要嫁去村里庄头农户?”
朱玉笙不想再跟苗姨娘讨论此事,夏虫不可语冰,她自己的世界便如此,哪里瞧得见外面广阔的世界。
于是她下了一把猛药:“那丫头还说,她心头一桩极为隐性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还说苗姨娘不会放过她之语,我当时还跟她说,让她不必怕,姨娘宽宏大量,必不会为难她。她若不敢跟姨娘说,我便去帮她说,必不会让她为妾。谁知她最后竟然……竟然私奔了……”
苗姨娘脸都绿了。
苏夫人本来靠着被垛坐着,闻听此言立时直起身子,似很感兴趣:“那丫环说什么了?她有什么隐性为难的事情不能告诉人?”
苗姨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强逼自己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夫人别相信那丫头的话,她有什么隐秘之事?都是胡编乱造,想要推脱而已。说不得,她早已跟外面的相好约定私奔,不过是拿话诓大奶奶而已。”
朱玉笙笑得意味深长:“我瞧着,那丫头未必是诓我呢。”
苗姨娘为此不得不绞尽脑汁往回圆:“夫人有所不知,那丫头往日就有个爱扯谎的毛病,恐怕是觉得大奶奶好骗,这才随口扯个谎话来哄大奶奶而已。她一个洒扫侍候的丫环,能知道什么?”
朱玉笙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也不一定吧?”
苗姨娘:“……”
朱玉笙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直吓得她后背的冷汗直冒,可当着苏夫人的面也不敢露出端倪,甚至心中已经在盘算,也不知道翠墨有没有告诉朱氏。
万一那丫头想不开,当真将隐秘之事告诉朱氏,她回头去刺史大人处告朱氏的状,惹恼了她,说不定会累及自身。
想到此事,苗姨娘只能暗咬银牙,还要反过来安慰朱玉笙:“那丫头是一根筋,说的话大奶奶可别放在心上。她若是早来告诉我,我何尝会逼她去服侍澈儿?还不是我疼她,不想让她嫁出去受苦……”
她不敢在苏夫人房里待下去,就怕再听到什么吓人的话,只得匆匆告辞。
回去之后,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苏夫人应该还不知道她私底下的小动作,不然以苏夫人的脾气,恐怕早已动怒,去寻刺史大人为长子作主了。
但朱氏知不知道其中内情,她便有些拿不准了。
傍晚时分,府里各处都在用饭,苗姨娘却对着满桌饭菜食不下咽,直等到夜幕低垂,各处走动的下人们都回去休息了,她估摸着朱玉笙已经回房去休息,这才悄悄去敲门。
朱玉笙早知道苗姨娘心中不安,此刻便煮了一壶茶在院中坐着乘凉,顺便守株逮兔。
苗姨娘来敲门的时候,嫣红跟小莲已经被她打发走了,而卫灏好奇于她下饵钓鱼之事,便悄悄藏于她房内。
朱玉笙听到敲门声,穿好鞋子起身去开门,见到来客是苗姨娘,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猜姨娘会来找我,没想到真来了。”
苗姨娘:“……”
苗姨娘内心隐隐有些烦躁,朱氏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呀?
朱玉笙请她入内,还故意探头往院外瞧了好几眼,发现苗姨娘一个丫环都没带,便闩好门请她去廊下坐。
“苗姨娘今晚来寻我,可是要知道翠墨跟我说的事儿?”
苗姨娘心中惶惶,左右四下瞧了几眼,朱玉笙一副光棍模样,任她四处打量:“姨娘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俩丫头是婆母赏赐,她们也不怎么侍候我,早早就回去休息了。我这院里偏的连老鼠都不来,何况是人。”
房里的卫灏:“……”
那我是什么?
我不是人么?
苗姨娘再忍不住,直截了当问道:“翠墨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隐秘之事?”
朱玉笙见鱼儿终于上钩,也不再拖延,立刻收竿:“翠墨告诉我,苗姨娘曾经派她往大公子的酒杯里抹药!”
苗姨娘面色如纸,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