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柳捶着他的背,像是在发泄着自己的委屈,他瞒了秦煦,秦煦也瞒了他。
他以为不让秦煦知道,他就会好过,秦煦以为不让谢长柳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的事实,谢长柳就会心里好受,不会跟他一起悲春伤秋。
他们都自以为瞒得很好,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秦煦眼里是喜也是悲,轻声道:
“我要是再蠢,我就要失去你了。”
他其实一开始也什么都不知道,谷主跟长柳之间无论说什么都背着他,一问起来就是旧疾,得养,可怎么个养法,又没个说法,看过的方子,他私下里也叫人誉写了一份拿去了太医院交由太医查看,都没个结果来,直到后来,陛下说,他之所以成全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承诺,更是因为,谢长柳命不久矣,成全与否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老天爷说了算。
得知谢长柳曾经对他说过的玩笑话是当真后,他不知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太乱了,太多了。
他不去揣测长柳为何为何要瞒着自己,他只是依旧去扮演一个不知情的秦煦,过好每一日,珍惜着每一日。
他也想过帮他,治好他,可是禁药只出现在传闻古籍里,他根本无处下手,陛下说,他给过他半副的药材,可要延年益寿需要一整副的药材才可,半副等同于无。可他寻完国库,都只有半幅,其余的,散布在天涯海角,无处可寻,也或许根本没有。
他私底下也着人出去寻了,只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果,可现在……他听到他说,他们又有十年了,他瞬间明了,那是给他的命。
他以为自己就快要失去他了,他以为……老天爷并未眷顾自己,如今,他心怀感激。
剩下的日子十年也好,九年也罢,他此生都是他唯一的挚爱,再无其他。
十年的时间,是他求之不得的,对他们来说也够了。十年之后,十皇子就可以入朝听政了,十年后,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大梁交给他了,他可以带着长柳,过着只有彼此的日子,生同衾死同穴……
谢长柳眼眶里酸的很,忍也忍不住,在见到秦煦后,他更多的是高兴。
“叔父给的,他想让我原谅他。”
“你原谅他吗?”
“想,但是过不了我心里这关。”
他很想原谅他,他至少对自己付出过真心,他纵然是错了,可没办法,他对自己的好,是事实。
那五年,若是没有他,他也根本活不下来,他虽然骗了自己太多,可他还是拿他当家人,他就是认了这个死理,改不掉了。
但是,死去的人太多了,他心里芥蒂太深,他抹不掉,也忘不掉……
有杀了邱频……就冲着这一点,他无法同他冰释前嫌,他无法跟他握手言和,他做不到……
秦煦一点点的哄着他,轻声细语的,生怕是惊扰了他。
“那就不原谅,咱们不委屈自己。”
秦煦心里也明白,周复对谢长柳来说的意义,终究是不同的,那是他生命里视若亲人的家人,是他曾经唯一的依靠,可是,周复是个恶人,他做错了事,伤害了长柳,他无法轻而易举的就体谅了他的难处,固然是死了,可发生的都抹不去,只能存在他的生命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点点的从记忆深处钻出来,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
谢长柳吸了吸鼻子,他像是从秦煦身上得到了慰藉,他也不再困于自己的抉择之中,因为,秦煦就是最好的选择。
“好。”
陛下大行的第四日起,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则日哭灵一次,后军民除丧服。祭奠中途,秦煦挤出时间回了东宫陪他用午膳。因为陛下驾崩,禁止屠宰,多茹素。
谢长柳心疼他冒着炎炎烈日来去,哪里就能吃好午膳,在宫里用膳有何不可,非得这么麻烦走一趟。
秦煦给自己灌了一大碗的绿豆汤才缓过来,“陛下灵前有小十在,我就紧着回来了。”
谢长柳嗔怪他不顾自己,这么任意妄为,好脸色都不给他一个。
“你也不瞧瞧外面那太阳把地面都晒成什么样儿了,再说了,你身为太子,这个时候回东宫,要是给人瞧见了又得对你议论纷纷了,日后啊,你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自己的言论。”
秦煦知道谢长柳是担心他,他却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如今也就只能趁着还在东宫的时候跟谢长柳多些日子相处了,日后要是住进了宫里,第一年别说是一起用膳了,就是一日遇上一面都难。而对于会不会遭臣子议论,他却是不以为然,
“议论他们的去,我回来用个膳又犯了哪门子的国法?”
谢长柳无心跟他争辩,只得往他碗里夹菜,试图堵住他的嘴。
“你再跟我据理力争,这顿饭你就自个儿吃吧。”
秦煦无奈,他看着那真就不好好吃饭的人,连声哄劝:“我是回来盯你吃药的。”
自从周复给了药,当即秦煦就着人煎好了,一日三餐都要喝,直到喝完,虽说不能药到病除,可配齐了药,也算是解了他们的心头忧患。其实他也不是怕谢长柳不会喝药,只是亲眼看着,他总是会安心一点。自从知晓他的情况后,他总是夜里睡不安稳,他以前不觉得跟谢长柳之间会隔着生死的距离,如今却是怕了,那时候他夜夜难以安枕,可谢长柳自己倒是睡的比谁都好,自己就是看了他一晚上他都无所察觉。
他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尽快卸下身上的担子,跟他走,可这一切却都要看小十什么时候能长大了。
谢长柳心里熨帖,像是翻滚着热浪。如今这世上最在乎自己的人也唯有秦煦了,他同样也珍惜跟他一起的时光。
“放心吧,药已经煎好了,早中晚一顿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