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禄安王属地,禄安王府的议事厅内。
一众幕僚相对而坐,面色凝重,只余不间断的讨论声,商议着该如何应对来者不善的东宫。其中一坐于前列之人居然提议何不趁此机会取秦煦性命。
东宫意来云中,本就是受陛下指使,其中不乏有阴谋诡计,而云中深处旋涡中心,为力求自保,结论都不能好听。
一言既出,却是叫多人动了心思。在座的人,有同、有异,却未有一人发表出来,都在观望,观望他人的态度,观望王爷的态度。
而坐在角落里的人,除了一开始的出现惹人注目,后来便不发一言,沉默得似乎不当自己存在,此刻却在听闻这个不算建议的建议后,突然出声制止这个不可取的计策。
“不可。”
语调轻而华丽,犹如清澈溪水,又似春风绵绵。
一口好听的嗓音骤然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无人不对那个出声的年轻人纷纷侧目,若说是相貌,的确无人能及。而他们这些人,皆已过三十而立,虽有着浑然天成的气度,但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在此人面前,犹如鱼目比珠。他端着一身清冷温润,贵不可言,哪里会是一介散人。不过入府寥寥数日,就偏得王爷青睐,如今更是让其可参与众卿议事,而不过是第一次参与议事,就敢大胆发言了么?
而那被阻了想法的幕僚,看着他的神色里赫然带着不屑。
不过一狂妄自大的少年郎,怎可有他等的营断谋略,入府不过几日,还摸不清自己的身份,就妄想在这府中高人一等了么?他们作为王爷心腹,凡人都会礼让三分,此人却敢当众短他的决定,真是可笑。
而作为云中之主的禄安王亦看向他,目光深沉。其实,对于这些幕僚的意见,他更想听他的意见。
毕竟,这位少年虽年轻,却年少有为、才华盖世,更是师出孔夫子门下,是为孔夫子唯一的亲传弟子。以孔夫子在世间的声誉,他的弟子绝非小可,可是真正的王佐之才,而他府上的这些幕僚们,却是万分之一都比不得的。
“谢先生?”
禄安王对他分外敬重,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敬意。
想来,世间人追求名利,无不妄想笼络孔夫子,收为己用,奈何孔夫子淡泊名利,又隐士不出。如今这位孔夫子的亲传弟子入世,犹如砸进平静湖水中的一块巨石,掀起轩然大波。
自己偶然得知他的身份后,更是心潮澎湃、欣喜若狂。为求得这位先生的首肯,自己效仿古人三顾茅庐、礼贤下士,才请动了谢先生随他入云中。先生既然能于万千人中选中了他,他必然当奉为上宾,不可让任何人轻视了他。虽说是在王府内挂着幕僚的名声,但实质却是他礼遇的客人。
而这位谢先生,便是出了密谷的谢长柳,不过如今他重新用起了谢无极的身份。
他那日出了密谷后,本是想着先回长夏里与叔父相见,奈何到了长夏里才发现人去楼空。
山庄里只余一个看管宅子的门房,他问及周复同秋山澪的去处,那位老门房也说得不清不楚,谢长柳问不出个线索来。
谢长柳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偌大的天下,竟一时不知归处……
最后,他于清河落脚,一切便开始了运作。
为了这一场布局,他与谷主谋划良多。谷主不惜动用旧前的势力,在他未出谷前就特意将他的名声渲染,一时间,孔夫子亲传弟子入世的传闻,犹如夏日之风被吹遍大江南北。世人渴求这位圣贤,却不得以相见,一时间,天下人多的是对这位谢先生的痴心妄想。
而他能入禄安王府,不过也是在他的一步算计当中,只,可能也就禄安王自己会觉得,他是感动于他的三进三出吧。
“王爷,还需听在下一言。”谢长柳朝禄安王抱拳,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王爷,虽说广南王向您透露陛下要削藩的消息,可谁能说得准这消息是真是假?”
“广南王曾经试图与陛下夺位,最后被各方势力压制,才败下阵来。而,一个有夺位之心的封王,如何可信他所言不是为自己图谋?”
“广南王夺位之心未泯,我等还是小心为上,万不可做了广南王投石问路的棋子。”
谢长柳所言,虽是把广南王认定为居心叵测之人,但在这位手足情深的禄安王身上就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禄安王在云中兢兢业业,守着自己的这一圈封地,可与汲汲营营的广南王不同。
广南王的心思深沉,居安思危,从不愿安于现状,禄安王则更愿随遇而安,这也是他愿意于天下人之中选择禄安王的原因。这样一个不敢有大为却又怕无为的人才更可拿捏,更不会无中生有。
禄安王听着谢长柳的话,逐渐郑重起来。
谢长柳所言不可不信,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那位本就是夺位之心未消的广南王。
若是能入主皇宫,怕是,踩着同族弟兄的尸体都能不遗余力的爬上去的。
他拧眉看着谢长柳,继续听着,手掌却扣着膝盖,越发用力。
“若是我们依言对付东宫,届时,东宫有个不妥,陛下必然会朝云中出手,而那时,琅琊坐山观虎斗,自己坐享其成,正中下怀。”
“那时,我们便腹背受敌,孤立无援,但这位广南王可不会对我们施以援手。”
“陛下本就有心削藩,若是东宫真在云中出了一点事,便是让陛下名正言顺的削藩,更是坐实了云中有不臣之心的流言蜚语。”
谢长柳之言不容不深思,在座的人皆凝重起了面色,先前,他们把重心放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东宫身上,认定了东宫前来云中一定是有所图谋,且早年就有莫须有的流言,说两王有反心,而如今东宫的出现就让他们草木皆兵起来。却是忽略了,他人的真正意图,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从而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
有的人却不信服,认为谢长柳是在危言耸听,两王与汴京相隔千里,与其处处受制于汴京,何不如听信琅琊的忠告。
“谢先生所言是否太过危言耸听了,如今诸王退却封地,陛下还妄想削藩,岂能坐以待毙?东宫代表天子,他的出现难不成就只是来游山玩水的?”
谢长柳瞥着那自以为是的人,颧骨高,中庭短,自命不凡,若是真有本事,岂会看不出这是一环局中局。
“你知道?”
谢长柳本来不想呛人,可是对方偏捧高踩低,这个时候不就事论事却还妄想打压自己,如此斗筲之人,他不禁怀疑是怎么坐在这里的?
禄安王也不是庸碌无能之辈,怎么看人的眼光不大行,这人是给钱才进的王府么?与市井中的勾心斗角之徒有何区别。
被谢长柳呛过,他恼羞成怒,瞬间涨红了脸自觉颜面扫地拍桌而起,有失身份的指着谢长柳的鼻子就骂:“你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怎敢在这里同我等叫嚣!”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