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的确是动了换储君的意思。储君可易换,而他们可不好动。
“如今陛下狡兔死,走狗烹,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一旦削藩,他们就任人宰割,天下姓秦,可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
天下王权,分封而治,这是先皇允诺的!不是他陛下想削藩就削的!
“父王?那我们怎么办?”他们如今身在琅琊,与汴京时隔千里之远,若是要与陛下试水,绝非易事。
“呵!元氏他都对付不了,还能奈我何?”广南王狞笑,秦煦还是个黄口小儿,如今被元氏和陛下玩得团团转,陛下虽会帝王之术但到底是久居深宫,眼睛早被前面那些谄媚的群臣遮得严严实实,哪里还有这个本事奈何得了他们。
广南王把手中的信纸丢进火炉中,随着纸页被吞噬殆尽,犹如看见了被陛下成功削藩后的自己。
陛下好手段,飞鸟尽良弓藏……帝王权谋他是玩得信手拈来,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怕是秦煦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给他人做嫁衣,陛下只是拿他做垫脚石,除去一切障碍后,为真正的储君,铺路。
谢长柳本欲问是否今日还要继续制药,却在门外听见谷主的读书声。自从失明后,自己便读不得书,叔父就曾为自己读书听,只是,在密谷这些日子,再也没有听过。想来无甚大事便未进去打扰,索性坐在了门口继续听他读,也是惬意。
谢长柳听着从门里传出来的抑扬顿挫的内容,与他曾经所知的大相径庭,不知是哪本孤本。
待谷主读完出门时就发现谢长柳坐在门口,想来是等自己去制药吧,也不知等了多久。
“谷主?”谢长柳听见开门声,从地上站起来。
“怎么在门口?”
谷主问,他便答:“以前就喜书,只现在看不了,恰巧听您在读,就来听听。”
谷主了然,趁天色还早,也不急于制药,便叫他跟他进去。
“你可知我读的什么?”
“不知。”谢长柳只觉得其中内容不乏有自己曾经知道的,可一时半会也没有想起来是什么书。
然谷主却毫不隐瞒道:
“《周朝轶事》。”
谢长柳讶然,这的确是孤本,世间流传少有,其间内容记载的是前朝旧事,周朝亡后,旧籍便被下令大量销毁,留存下来的都鲜少。
“想不到这本旧籍,还能在谷主这有幸见到。”难怪说内容熟悉,原本他也读过关乎周朝的孤本,不过可能不属于一册。
“你见过?”谷主好奇,前朝旧册,谢长柳怎么会读过。这种书,怕是皇宫里都没有。这样的谢长柳更让他好奇他的身份。
“长……我曾读过一点关于周朝的旧事,只是文献缺失,只能读个大概。”
“周朝早亡了,这书能留存下来也是因为我这人迹罕至罢了。”的确,为防旧朝复辟,举国上下都在销毁旧册,能流传至今,怕也就是人迹罕至无人可知侥幸留下来罢了。
“你对周朝灭亡有什么看法?”谷主看出他身世不凡,特意试探。
谢长柳苦笑,他何等身份,怎能谈起家国之事。
“我一介草民,怎可妄谈国家之事?”
“你可瞧着不是什么草民。”谷主慧眼识珠,这些时日以来,他可看出来了,这谢长柳非同寻常人,行为举止都透露着大家风范,只是可惜这一身病痛罢了,而这样的人又岂是一介草民?
谢长柳失笑,反正此地就独他与谷主二人,也不再避讳,当真把自己的所知所解一一讲出来。
“周朝灭亡,明面是在于君王昏庸不治,民不聊生,可其实也是内部君臣体系的崩塌,朝廷腐败,官僚相护,官比民多,货币需求堪比家常便饭……弊端太多,数不胜数,一个国家越是长久,他形成的弊端越凸显,也就越不好加以控制与改正。”
“的确。”谷主点头,这也是每个朝廷存在的问题,就连如今的大梁,也不比曾经的周朝好到哪里去。现在还能看的过去,若是再经历几个君王,便是到了末端。
“大梁至今部分沿用周朝旧制,虽说保障了朝廷的秩序,可终究是旧制,弊端凸显出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若是太子登基,能改制最好。”
济州铜钱币一案他就有这个想法,沿用的旧制造成南郡货币造假,汴京却毫不知情。若是不能统一货币,朝廷与地方的钱币泾渭分明,地方财政大比朝廷,中饱私囊,堪比国库,真正用到钱的地方,却捉襟见肘。
一提及这事,他不免的想,秦煦已经回京数日,不知道他是否会记得在庆河时他们的考量,会不会主张统一货币的政策。
“你的见解不浅?去过汴京么?”谷主欣赏的看着谢长柳,更多时候,他给人的感觉都不是一个普通人,此等胸怀真知灼见,若是在朝中大展宏图,该是大梁之幸,会与邱频是同道中人。
“我父亲曾经是京官,只后面去了长岷。”
“原来如此。”谷主了然,难怪他对诸事皆有不凡的见解,原来也是官僚之子。
“汴京如今也是一趟浑水咯。”
说着叹息一声,把他领到里间去。
里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偌大的沙盘,山脉走势、州县城营,清晰可见,宛如一个缩小的江山版图。
谷主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摸上面的东西,谢长柳不知其中何意,但也照意去触碰。可在感受到手底下的东西后,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来。
竟是……沙盘。
“这是?大梁舆图?”
谷主纠正。“这是五年前最新的大梁舆图。”
谢长柳听得心惊肉跳。大梁舆图,只怕除了皇宫就只有军营里最高统帅才有的。而他现在手里的这块却还是最新的,怎不骇人听闻。
久居深山的谷主居然也有此等宝贵之物,他又是如何绘写并制作了这份舆图?
谢长柳不禁感叹,看来,这位谷主,才是真正的隐士大能。
“西南六郡如今在元氏手上。”谷主瞧着舆图上的地理位置,在南下划了个圈。
“汴京以东、北是各路藩王。”
“东南,广南王,北面是镇北王,正东是禄安王,以及诸侯属地。”
知道谢长柳看不见,他便说得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