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司里单独隔出了一个小院,用作学堂。
因而学徒都是姑娘,学堂用纱屏隔了起来,平日里上课时,学徒们只能听到沈琅的声音,而不能见到他,旁还有有两名护卫守着,护卫是将军府的能人,即保护了学徒的安全,也是暗中护了沈琅。
碧桃今日起晚了,坐在学堂末端,昏昏欲睡听着先生念课文,不知什么时候下课了,她睁眼时,只见宋司长缓缓从院外走来,在纱屏外对先生道:“可否请教先生几个问题?”
碧桃被甘莎拉着往外走,一时只能听清楚几个字,什么“杞州”之类的,就被拉走去吃晡食了,吃饭不积极肯定有问题,碧桃心虚,只好跟着走了。
“你问杞州的盛产做什么?”
学堂里的人都离开后,若星命人煮了热茶和点心送上来,坐在第一排的课案后,娓娓道:“我听闻杞州因地势临河问题,常年遭灾,多有贫困之地,又听闻杞州其实还盛产青梅,有许多农户栽种但常载滞销,沈先生是杞州人,不知我听闻的对不对?”
沈琅点头道:“的确盛产青梅,不过因为品种并不算好,不如岭南那些地方的汁水充盈,因而并不出名,宋司长为何突然问此?”
若星悠悠慢慢点着茶沫,让护卫端一盏给沈琅:“嗯……如若我们玲珑四司想大量收购杞州的青梅,沈先生是否有认识的渠道可以帮忙从中搭线?”
沈琅笑道:“自然认识,宋司长有所不知,杞州的青梅每载都要烂许多在树上,能运出去卖的少之又少,宋司长要收购那真是解了农户们的燃眉之急了,不知宋司长想买多少?”
若星一笑:“越多越好。”
二人说话间,春芽带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院外走来,一脸讳莫如深对若星道:“司长,您让我帮先生找的小厮来了。”
若星并没有为沈琅找小厮,她抬眸瞧了一眼那小厮,对两名护卫道:“有劳两位小哥先到院外去吃些荔枝乳膏。”
两名护卫是江焉阑的人,对若星无有不从,应声出去院外守着了。
等人走了,若星起身,对那小厮微微欠身道:“三皇子殿下。”
端陵挠挠头,对春芽傻笑道:“春芽姑娘,你们司长怎么这么聪明,竟知道是我来了。”
春芽:“嗯……自然是因为三皇子殿下气度非凡,一看就不似常人了。”一看就傻兮兮的,很好认。
“叫我端陵就好了,”端陵拱了拱手,“我今日是来看望沈琅的,见他一切安好便放心了。”
沈琅踟蹰了几许,轻声问:“三皇子,我要躲在此处躲到何时?”
端陵犹豫良久,道:“再过十日就是殿试,在此之前,我会想办法将你科举的试卷送到父皇面前,父皇仁慈圣明,一定会为你正名的。”
端陵拍了拍沈琅的肩膀,“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的安危。”
沈琅见他如此镇定,心中就放心了。
安慰完沈琅,端陵忽而回首,看向若星,问道:“敢问宋司长与江少将军是何关系,刚刚进来这宅院时,看到许多护卫,不像寻常护院。”
那些护卫各个精壮威猛,身手不凡,没有市井之气,更像是从军中出来的。
若星坦荡道:“民女是江少将军已定亲的妻子,三皇子殿下尽可相信民女,沈先生在此很安全。”
江焉阑其实并没有告诉若星什么,只是这沈琅是个重要的人物,从沈琅被春芽带回来那日,宅子外的暗卫变多了,若星一想就清楚了。
端陵更觉得这女子不仅聪明,更擅观人心。
没想到江焉阑竟愿意将沈琅藏到他未过门妻子的宅子里,未免也太有诚意,端陵开始思虑起那日江焉阑的提议。
或许他说的对,朝堂斗争,非黑即白,妄想站在其中却不被污浊沾染是不可能的。
春芽送端陵离开时,顺道留他吃了一盏荔枝乳膏,端陵吃了一口,惊道世间竟有那么好吃的甜膏,吃完一份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再要了一份。
春芽疑道:“你在宫中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乳膏吗?”
端陵舀了一勺乳膏放入口中,道:“不怕春芽姑娘笑话,我在宫中还吃过馊掉的饭食,这荔枝乳膏于我而言,就是最美味的吃食了。”
春芽这才发现,端陵每次出宫,身后都没有跟着太监或护卫,如此看来,只怕真如传闻中所说,三皇子不受宠,连太监宫女都不曾将他放入眼中,不知怎么就有些可怜兮兮的。
见他吃得沉醉,春芽想了想,道:“要不,留下来吃个晡食再走?”
端陵原本耷拉着的眼睛一亮:“可以吗?!”
春芽噗嗤一笑,果真傻里傻气。
春芽带着端陵回了台盘司的小院吃晡食,台盘司紧挨着帐设司,端陵一坐下来,就见半暗的空中生起了一个庞然巨物,那是一盏文曲星样式的灯帐,下一刻,那灯帐竟还放出了烟花,在半空中沉沉浮浮,火花四射。
春芽见端陵看呆了,托着腮问道:“三皇子,皇宫中有这样的天灯吗?”
“从未见过,太新奇了!”端陵摇摇头,“你们玲珑四司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春芽招手让学徒帮忙端来一桌吃食,道:“是个神仙地方。”
端陵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吃食,赞同。
与三皇子别过,若星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幕已然幽深,屋内亮着莹莹的暖光,她加快了步子,上前推开门。
果然,景窗之下,有美一人。
江焉阑似是等得乏了,手肘支在案上,正托着下颌出神,手边抄了两张字帖被风吹落到一双秀美的脚边。
若星弯身拾起,江焉阑醒过神来,起身越过书案,颀长的身躯重重挂到她身上,闷声道:“想你。”
要不是知道他夜夜都来,不惊扰人时就自己待在海棠树上,她都要以为两人分别许久了。
若星费力抬头亲了他一口,“你这几日还好吗?”
江焉阑抱着她不肯放手,低低“嗯”了一声,在她颈间道:“这两日圣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已不再上朝,日日在殿内休养,太子殿下代圣上管理政事,并命我御卫护其左右。”
太子对他已起了疑心。
“圣上左右都是太子手下的人,旁人无法近身,沈琅之事就无法让圣上知晓。”他声色极底,唯有若星能听清楚,“不过你我都知道,圣上并非真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