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马车,内侍放下锦缎车帷,而后才坐上车辕。
一路上,他隔着车帷与蓁蓁细细地讲了宫中不少规矩。
譬如:“王妃见到太后要自称妾身,不可‘你你我我’”、“太后赐座,王妃要从容谢恩后再落座,绝不可手舞足蹈”、“太后赐食,王妃要切记‘食不语、嚼无声’”…
蓁蓁边听边想,幸好赵君珩只是个王爷,若是皇帝,住在宫里的话,这么多的规矩要记,她非连夜跑路不可。
小半个时辰后,车驾来到宫门口。
当值禁军循例拦下马车盘查,内侍从袖袋里掏出一枚令牌,那禁军看了看,便放了行。
车轮轱轱,穿过恢弘的宫门。
蓁蓁从纱窗向外瞧,只见宫门上方深嵌的“宣德门”三个大字,古朴遒劲,透着一股威严凛然之感。
宫内甬道狭长,两侧城墙高耸入云,其上禁卫军披甲执刀,肃然伫立,气势迫人。
她忽然生出一股怪异不受控制的情绪,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袂。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她踏入这大颂至尊之地。
与过往生命中的悠闲与自由,愈行愈远...
她曾在瓦子里听说书人讲起过当今太后郑氏。
郑氏乃赵君珩嫡亲兄长英宗赵肃的结发妻子,与英宗成婚多年,却并未诞下一儿半女。
康平五年,英宗暴病。临终之际,曾受一夜龙恩的宫女负荆请罪,坦白自己已为陛下偷偷诞下一子,方满百日。
大颂终于后继有人,郑太后受命于危难之际,于英宗驾崩后,以雷厉风行的手腕,平定墨家叛乱,垂帘听政,辅佐尚在襁褓中的庶子登基。
如今十八年过去,太后虽在今岁年初还政于皇帝,然朝廷大权仍尽操于她一人之手。
这老嫂子属实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一会儿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蓁蓁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的同时,马车已在太后寝宫——慈明宫前停下。
蓁蓁由雪芽青芽搀扶着跨下马车。
此时,日阳正炽,自高大的宫墙外投来一道淡金色的光,映得那百鸟朝凤柱上的凤纹栩栩如生,凛然不可侵。
蓁蓁凝了凝神,跟着内侍穿过两重院子后,听他隔着门帷道:“启禀太后,秦王妃见驾。”
须臾,里面传出一道尖细的声音,“进。”料想亦是内侍。
雪芽与青芽被拦在了殿外,蓁蓁右手食指抚了抚左手的玛瑙戒指,深吸一口气,掀起门帷,踩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正殿内,金狻猊瑞兽香炉之上,龙涎香丝丝缕缕缠绕。
郑太后戴龙凤朱翠冠,穿鞠衣,端坐在凤椅之中,手里握着一串檀香木念珠,神色庄重异常。
与蓁蓁猜测的相差不大,太后的下首坐着的正是长乐郡主。
她望着蓁蓁,眼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乎很是轻蔑。
“妾身参见太后。”蓁蓁垂眉顺目,敛衽一礼。
临时向雪芽青芽抱了下佛脚,她动作还算标准,叫人挑不出一丝错。
郑太后一言不发,犀利的凤眸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良久,才颔首道:“是有几分姿色,听闻秦王此去金陵便是为了迎娶你入京,你可真是好大的福气。”
嗅出太后话中的阴阳怪气,蓁蓁略感忐忑,神色倒是未露半分。
她语气从容地回道:“妾身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要说福气,全靠太后与王爷抬举。”
说书人常言:皇宫里的人最忌他人居功,稍有骄矜之色,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郑氏这老嫂子大权在握,得罪不得,须得拍马屁拍得她开开心心的。
果然,此话一出,郑太后神色稍霁,“你小小年纪,倒也不是那么不懂事,起来坐下说话吧。”
“谢太后。”蓁蓁恭谨起身,在一旁的椅子上斜签着坐下。
且看这一老一小如何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