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个老班长,他的脚是被蝴蝶雷炸的,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他告诉我越南战场上有好多,还有子弹雷,都是可以轻易毁伤士兵下肢的东西,使其丧失战斗力,进入丛林时要格外小心。
他这个人孑然一身,没有成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家人。
伤残后没有离开部队,团里打了报告,他就在服务社边上自己开了一个小卖部,卖一些服务社没有的,且不违反部队规定的东西,聊以糊口。
他的资历之老,据说团长见了都要敬礼。
每到全团会操,或者是阅兵式、综合演练、运动射击训练的时候,他就喜欢拄着拐杖远远的站在那里看。
看杀声阵阵、枪林弹雨、战尘滚滚、铁甲洪流和军旗飘扬。
那里有他曾经的岁月,有牺牲战友的样子,有自己的另一个期盼(虽然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有自己看着一代又一代新兵成长的希望。
有的时候手馋了,无论哪个连,都能让他试试手。
或许,这个部队就是他的家。
二十年后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那个小卖部已经关了门,改做了别的。没有人记得他,我不知道他是离开了,还是真的不在了。
当时站在他的门口,看着来往的新兵老兵,我有一些落寞的感觉。
我知道他应该走了许久,因为连陪同的参谋长都不知道这个人,这足以说明他的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
我没有吭声,婉拒了参谋人的陪同,一个人在老部门转了许久,我走过了边上所有的高地,没有发现他的墓碑或荒冢,因此我断定他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如今在做着什么。
我从他那里打完电话后,平复了很久才回到连里,强颜欢笑的继续和战友们玩闹。
其实大家都不怎么开心。
忽然觉得手上的扑克,满脸的纸条,以及输了做俯卧撑这些都没有了什么乐趣。
于是我们成群结队的光着膀子跑到操场上,趁着冬天的寒意,在那里打起了军体拳和刺杀操,直到把自己练的热气腾腾为止。
过了两天,有战友的家属来队了,隔壁二班的一个朴姓朝鲜族战友的妈妈从韩国回来,带了一大汽车苹果来到了团里。
因为路滑,车转了几个弯后就翻到进了山沟,她是一边喊着韩语,一边冲进的连队,连哭带喊一会儿韩语一会儿中文,把大家说的全都蒙圈了。
团里火速出动汽车连和修理连出动抢修车辆,把物资运回团部,然后热情款待了这些来队的家属们。
全部统一的入住到团招待所里,明显和亲人在一起的时间和一些规定。
说实话,对于团首长而言,他们热情的欢迎亲人们到来,但是在这个时间点,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
每年春节,对于部队来说,最大的那些希望中,有一点就是家属不要来队,因为一个人的家属来队,可能搅乱一个团的军心。
谁能不想家人呢?
朴妈妈的苹果按个数发到了全团的每一个人手中,我们拿到手里,虽然这玩意在部队快一百来天了,早就忘记了什么味儿,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去吃。
我们几个围坐着,盯着手里的苹果,想到更多的是自己的家人。
大家凑了点钱,买了点白糖和筷子,然后跟着我跑炊事班,把苹果变成了糖葫芦,然后插在了班里窗户的夹层里,这样能多放起来,又绝对不会丢。
等到实在放不住了,再拿出来吃掉。
吃到嘴里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老兵们回来以后,我们便不再站那什么劳什子的破岗,所以时间也相对宽松了不少,我开始把自己的时间用在和老邓的学习上。
过年的这段时间,因为食材还算丰富,他在不停的教我做这做那,基本上普通的军事菜谱,我已经学了一个遍。而他会的军事技能,我差不多也都掌握了。
老邓很是宽慰,让我将来有一天下连队的时候,一定选择侦察专业,说那里学到的更多,尤其是野战生存本领,科学的生吃要比科学的熟做更重要。
我依然嘴上答应,心里否定。
虽然我现在决定留下来,而且想争取立功,但那个鬼地方我还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为啥一定要去当侦察兵呢?我觉得混炊事班,把菜炒好了,一样能冲进集团军部的厨房,三等功自然不在话下,回家将来开个饭店也没什么不好。
我们当年的津贴费每个人每月是三十六块五毛钱,到了第一年满的时候能到五十一块钱,而第一年的班长大约是一百零七块钱,老马好像二百多(我没见他数过钱,可能是因为太少不过瘾)。
我每个月发的钱,除了日常用品之外,就是打打电话,买点信封啥的,剩下的攒了起来,我准备攒到年底的时候,能有一笔巨款,买两个礼物送给这两个老东西,因为他们再有十个月就要退伍了。
我们的炊事班后面,有一个地窑,那算是全连的世外桃源,方外之地。这里储存着所有过冬的蔬菜,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说酒这个东西,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