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的真诚与热情让张仪受之不起。
嬴华的死与他有直接关系,洗不掉的。
嬴驷替他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死前还给他安排好了后路。
不求善终,却得以善终,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乘着夜色,张仪骑马出了咸阳,却在城门口遇到了嬴疾。
“相国,嬴疾恭候多时了。”
张仪下马,脸上有些诧异之色。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与你共事多年,这一点还是可以猜到的。我听说你进宫面王,大抵就是去辞行了。”
“知我者,智囊疾也。”
嬴疾叹了一声气,抿了抿嘴问。
“真要走么?还这么匆忙,什么也不带。”
“新君继位,必定改弦更张,连横之策如今已无施展之地,张仪虽愚笨,倒也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是回魏国么?”
张仪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出现,周围繁星闪烁,忽明忽暗。
“自此隐退,于山间明月中了此残生。”
“若不是使命在身身不由己,嬴疾真想也随你而去,山间一壶酒,江上饮绿茶,人生乐事也。”
说到此,张仪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嬴疾一阵交代。
“王上好战,于当今之天下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一定要宽以待民,凡事不可武断。”
“新君毕竟年轻,头脑简单,帝王心术他懂得少,可朝堂之上的权谋,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有些话还是要靠你谏言,你是王上的叔公,多在他身边提点着。大秦的将来,就靠你了。
“切不可让先王心血付诸东流,真要有那一天,你我都是罪人。”
嬴疾后退一步,朝着张仪躬身一拜。
“相国之言,嬴疾谨记。”
手轻轻一抬,身后的士兵会意,端着两碗酒上前。
“相国,保重。”
二人一饮而尽,张仪上马。
“你我城外相别一事,还望公子保密,就让张仪悄无声息地离开吧。”
“好自珍重!大秦,再会了!”
马鞭扬起,张仪喊着驾了一声,在嬴疾的目送中消失在了黑夜中。
也是一个夜晚,他骑着马孤身从魏入秦。
还是一个夜晚,他骑着马孤身离秦归魏。
像是做了一场梦,终究要在黎明破晓前醒来。
所以你看,现在天还是黑着的。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连横、合纵,张子啊,纵横时代因你而始,也因你而终。”
嬴疾背着手仰望天空,一种孤独之感涌上心头。
嬴华、嬴驷、张仪,故人一个个离开了他,独留他一人坚守阵地。
但仔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必须坚持在此的理由。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因为自己姓嬴。
“什么时辰了?”嬴疾问守城的士兵。
“回将军,已经戌时三刻了。”
“快关城门了,”嬴疾喃喃道,“今晚在此遇武信君一事,断不可泄露半点风声,有谁胆敢外传者,本将军绝不轻饶。”
“诺。”